第63章 新闻发布会(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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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班长退到门口,还想对我说些什么,又没说,只低头咕哝了一句“这些都还算是屁点大的事吗?”
“该来的躲不掉,该去的抓不住。是我的担子,我应当承受。”当我脱口而出木子李经常说的这句话时,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后,我便把“应当承受”改成了“适当承受”,逐渐减轻了那些因为工作而带来的压力。
而木子李却丝毫未改。是她和不是她的责任,她都会莫名其妙地沾上点关系而揽到自己的肩上去承担,所以,她在一片荒芜的戈壁滩上建起了偌大的西昱东晟,不被累死才叫怪。
但若没有她一直以来的劳累和承担,我就没有如今这个轻松惬意、还能拿双份工资的工作。
我得感激木子李为我的承担,这是做人有没有良知的最后底线。
木子李当初提示我的理由非常棒,我一口咬定污染沿河的废水不是我们故意偷排的,是医化的煤渣堤坝不牢靠才导致的意外事故。
我说,如果我们不用大量的水去稀释双酸罐泄漏出来的盐酸和硫酸,我们车间的原料和设备就会受损。一旦强酸触及我们存放在车间的原材料,那多是有一定危险的化学品,就有可能爆炸、可能燃烧、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的特大生产安全事故。我们谁能担当得起?避重就轻,才是我们处理事故的唯一正确途径。
有人问,那造成沿河污染,你们就能担当得了吗?
我说,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当然要担当。我们都知道,市区众多地下水道的出口都集中在沿河两岸,这也等于说,沿河是我们生活污水的集中河,并非我们居民生活饮用的水源。短时间的污染,并不会给顶山的居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们在处理突事故的当时,一切都要以不死人为前提条件,先保护好人员的生命,我们才能有资格谈论保护环境,保护其它的生物。
我的意思是说,顶山城市居民的环保意识纯属无知。他们嗅到一种陌生的化学品味道都叫毒气,他们看到从化工厂流出的有颜色的水都叫污水,凡是闻得到看得到的都是污染。而无臭无味无色的剧毒品,就算摆放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也是无动于衷,无所畏惧。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自己天天在用的抽水马桶,才是人类明史上的灾难。我敢确定,顶山城区的化粪池,大部分其实都是管道式直流的通向地下排水道。
内涝的季节,城区的公共厕所和众多一楼居民家的洗手间,都会倒灌的从便池里翻出粪便来。他们并不晓得,这些每天用抽水马桶‘轰隆隆’的冲到沿河的人体渣滓,才是他们母亲河污染的罪魁祸。
就算他们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文明总是踏着灾难的乌云而来。抽水马桶的文明,难道我们可以不去使用吗?
我有时候会想不通,人体火化后入葬对环境总是好的咯,但有些人为什么还是惧怕自己在某一天被‘挫骨扬灰’,被化作灰烬而反对火化。抽水马桶的使用和火化后埋葬这两件事,哪个对环境有益是显而易见的,但现代的文明人都喜欢借用文明的产物去污染环境。
我自身就不是个地道的文明人,我想,我没必要跟他们这些人解释的非常详尽。他们对环境的保护意识,还是个徒有一腔热血的丈二和尚,能做到三天打鱼四天晒网的程度都很不错了,还能要求他们跟着我们屁股后面咬住我们不放吗?
不能。
针对众多的非议,市府的新闻言人要代表顶山人民表几句演说。声明他们会根据举报的事实,对肇事方进行严厉的处理,并以新闻布会的形式,在本月的某日某时的某个酒店,举行一场公开听证会,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对肇事方的处理或处罚力度是否合适是否合理是否合法。
言人还再三表态,他们会诚恳地接受群众的监督,为民众服务,做好人民的父母官。。。围观的、看热闹的人群听得一头雾水,便也一哄而散。
我们接受了工业园环保大队的建议,为了要表面上过得去,就从顶山一家游乐园租来两只橡皮艇,在沿河上浮舟捞泡沫。
前面那个人在捞,只是做给岸上的人看看,根本没捞上多少的泡沫。后面那个人在赶,用竹扫把使劲地赶,把大泡沫赶成小泡沫,把小泡沫赶成面包屑一样泡沫屑,往水草丛上泼洒。
过往的柴油动机船只都抛以鄙夷的目光,突突突地加大油门,搅起一波波浑浊的水浪,把我们和橡皮艇连同泡沫一起推向岸边。船屁股冒出来的烟比我们的污水还黑,只是柴油的味道比我们的污水要好闻一些。
我们开前都有些被欺负的恼火,但一看这对我们的打捞工作很有利,就也不上火了,反倒巴不得从上游驶来多只两个数吨位级的大货船,一路把我们的污水和泡沫带到下游的某个该死的地方去。
盛定海和朱小宝忙着要开新闻布会。他们都兴奋不得了,因为他们一辈子从未在媒体、公众和闪光灯面前如此露脸过。这是听证会,但同时也是新闻布会,是要上顶山电视台播放的新闻布会。
会议的主题虽然是沿河被污染的形式检讨和形式保证,但莅临布会现场的不仅有副市长、环保局长、安监局长、质监局长、公安局长、法院院长等等高级的顶山人民的‘父母官’,还有顶山各大小报的新闻记者和鹿城商会的代表。
听说省府大报、党报的大记者,以及沿河边上的居民代表都会到场,当然,还有凑热闹蹭一瓶矿泉水的‘吃瓜闲人’,与会者加加起来,也有两三百人之众的样子,热闹的场面像是在酒店里办喜宴而请客吃饭,个个笑意盎然,好像与沿河的污染没半毛钱关系。
过三天,顶山电视台的新闻一出来,盛定海和朱小宝激动不已地指着专门腾出来作接待室的电视画面跟我说“看,看,这么多人,简直是人山人海啊。都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还有一长排的大官呢。在他们面前说话,可真有点紧张,但我们都表现的还行嘛,很上镜是不是?哈哈哈,咦,那缕头不要翘那么高就更显神气了,哈哈哈。。。”
我平生也没上过电视,我当时很不理解他们因污染环境而被上电视的那种狂热心情。后来,我就理解了,这人呐,只要有露脸的机会,就不要管什么好坏的原因了。
就像现在的某些网红,为了博取眼球和流量,连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个什么脸呢。
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你说得清楚哪个更出名哪个更有声望吗?历史恰恰证明,坏名声更容易让人熟记,也更容易深入人心。
就像我们记住秦始皇的,可能不是他南征北战、统一中国,实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的丰功伟绩,而是他焚书坑儒、大建阿房宫、长城、骊山墓等等的残暴不仁。
就像我们记住希特勒的,可能不是他杰出的政治和军事才华,而是他极端的种族大屠杀和全世界妇孺皆知的纳粹集中营。新世纪后来的“凤姐”,不也是借丑上位迅红遍网络的最成功例子吗?
总不就一次废水污染,又没死人,能捡个漏捞个上电视的机会,又打响了我们公司产品的名声,一举多得。
在新闻布会上露脸与在推销广告中露脸的需求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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