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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奇见桌上鱼肉罗列,酒也是上好的惠泉酒,这一桌少说得花三四两银子,道:“我又不是旁人,你自己过活,日子过得不如以往,何苦作此丰盛之景?”
宝玉平常待客,人少时是六道菜,今见满桌,心中一动,立刻明白宝钗的用意了,知她不忘督促自己上进,总想劝自己从军、捐官,之前多次提议自己求卫若兰帮忙,给自己在军中谋个文职,不由得暗暗叹息,这些不能说给韩奇听,就笑道:“你一走就是几年,原该好生款待。我家虽然艰难了些,但没到连酒菜都办不起的地步。”
韩奇听了,只得作罢,与宝玉分宾主落座,心想改日等卫若兰和陈也俊他们休沐,自己亲自做东,请他们和宝玉大醉一回。
吃完酒告辞,韩奇骑马路过宁荣二府的后街。
宝玉住在贾赦大院的后面,去他家就难走大街,行至宁荣二府之后,想起这富丽堂皇的地方已被江南大盐商买去,正在修葺,将原先的规制改去,韩奇不觉一叹。
忽见后门打开,几个泥瓦匠哼哧着抬出一块极平整的石碑来,放在一辆车上,车上犹有许多杂物,碑上镌刻着许多字迹,韩奇纵马上前,定睛一看,却是一些诗词。他记得宝玉仿佛说过,省亲时姊妹们做了许多诗词,由贤德妃编次,叙其优劣,命人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莫非就是这块?
想到此处,韩奇忙命小厮拦住询问,再看上面果有宝玉说过的几首词句,得知是要丢弃的,心想任其混撂别处有碍宝玉姊妹们的名声,不如掏钱买下来。
那些匠人累了半日还得将石碑扔到远处,不承望有此意外之喜,自然愿意。
韩奇下了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暗叹难怪世人都说贾家的女孩子们个个才气纵横,这些诗词中颇有几首连当世才子都做不出来。
韩奇命人将石碑送到宝玉那里,自己径自回家,得知金童风筝已放出去了,喜字尚无人来找,他只说知道了,去上房给韩母请安。锦乡侯府上下风流云散,韩父自觉颜面大失,恐自己看不起的人来落井下石,这一年多来都住在城外庄子,不肯回城。
韩母听韩奇说去见了宝玉,埋怨道:“我道你去卫第了,怎么却去找他?找他有什么用处?败落得比咱们还不如呢。和卫节度使交好才是正经。”
韩奇淡淡地道:“咱们家也败落了,不过和宝玉一样,母亲何苦如此嫌弃?”
韩母道:“你懂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想步步高升,须得用心打点。你比宝玉强十倍,你有本事,又有官职,早晚有咱们家起来的时候,他有什么?一无所有,全赖长房养活,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你,你和他来往不过白费光阴。正经该走动人家就是卫家和冯家这两户,咱们这些世交应袭,别家都呈没落气象,独他们两家蒸蒸日上。”
韩奇与她话不投机,耐心地道:“儿子自有打算,母亲只管静养即可。”
又怕韩母百般阻拦自己和宝玉来往,韩奇补充了一句,用来搪塞韩母,道:“再说,怎么就不能和宝玉来往了?虽说贾家败了,元芳家却是他家至亲,谁不知元芳夫妇和宝玉情分极好?静孝县主三不五时地回贾家探望外祖母和舅父舅母。”
韩母立时改口,道:“我竟忘了宝玉是静孝县主嫡亲的表兄,只好由着你们罢。”
话题一转,提起韩奇的婚事,得意洋洋地告诉韩奇自己已请官媒婆拿帖子去襄阳侯家求亲,有了门第显赫的妻族相助,他必定如虎添翼。
韩奇无奈地道:“虽说戚建辉只袭了二等男,早已不是襄阳侯,但是戚建辉的嫡长女是明恪郡王的王妃,其他女儿跟着水涨船高,不知多少人家求娶,可见这样的门第不是我们能高攀的,母亲何苦自找没趣?”
韩母眼皮一翻,道:“我儿年轻有为,二十余岁就有如此的职位,怎么就配不上他家女儿了?当年咱家风光时,我还看不上他家呢!”
韩奇叹道:“母亲自己都说是当年了,何必再自持从前身份?”
韩母犹未开口,丫鬟通报说她托去戚家提亲的官媒婆朱嫂子过来了,忙命请进来,见朱嫂子脸上并无喜色,韩母心中一凉,果然听到戚家婉拒的消息。
话说韩奇婚事又未能成,韩家已败,韩奇才进京,许多世交应袭避而远之,这件事原本在京城里没有掀起一点涟漪,不想韩母思及韩奇这些年说了几门亲事都不成,不免有些抱怨襄阳侯府的言语行为,经官媒婆口中传出,戚建辉家勃然大怒,其家尚有余威,亏得京营以卫若兰为首,向来和韩奇交好,方庇得韩奇平安无事。
然,韩奇替母请封诰命一事则在此时不了了之,礼部以韩家罪过深重、韩母才因夫罪被免去诰命、不知是否改过等语为由,未曾批下韩奇之请封。
可巧,襄阳侯府的一个门生正在礼部当职。
闻得自己一时的抱怨竟成许多公侯应袭茶余饭后的笑谈,韩母又气又恨,既羞且恼,几乎便要倒下,可是想到韩奇的终身,和他年纪相仿如卫若兰、冯紫英、陈也俊等都成了亲,后二人也有儿女,独韩奇一人如孤舟,没有可帮衬他的亲眷,只得勉力支撑着再选佳妇。
这日又碰了一鼻子的灰,韩母正沮丧间,忽见案上缠丝白玛瑙盘子里盛着的鲜荔枝,乃是黛玉前儿一早打发人送了来的,想起黛玉尚有一位嫡亲的表妹未曾出阁,眼睛一亮。
她所想者,便是惜春,年纪既相配,门第又相当,出身见识又都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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