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散财童子（第2页）

这下子所有人都蠢蠢欲动了。第三个、第四个……最后，干脆连我那张五毛的纸币也交由某位同学破开，一律放了出去。

这么多人一起快乐地吃着冰棍消暑的场景，还真难得一见。忽然连续帮了九位同学的忙，我感觉既新奇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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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了下午，没有一个人来还我钱。第二天也没有。

糟糕的是，因为向我借钱的人太多，学前班的同学间又只是点头之交，我根本不能确定都有谁。——我本是出于信任，指望由对方来记得我的。

有两三个人我倒具九成把握，但万一他们矢口否认，我又会有一成的自我怀疑。

我回家询问妈妈该怎么办，她却笑着摇头说，一般别人讲借一毛钱，就等于不还了。

我惊呆了，问，为什么？

——你不懂，这是社会上约定俗成的法则。

我当然不懂，就算到了今天我也不能接受。借就是借，白要就是白要，打着借钱的名头却不打算还，这不是行骗又是什么？

我实在好奇，与我一样只有六岁的那些孩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早早地将大人社会的卑劣规则融会贯通？

还有，到底是谁最初开启了这场人心的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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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轻易往外借钱了。

这些年物质充裕了，身边潜藏的骗子开始不骗小钱骗大钱，开口就是万八千，然后五千亦可、两千也行、有多少算多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在这方面的人生教训来得太早，损失得倒轻；我有两个友人林小丽和王小念，在二十多岁时被相识多年的朋友骗去四位甚至五位数。王小念杀上门去才追回大半，而林小丽连对方人都找不到了。她居然不引以为戒，说下次朋友有急还得救。

这样的人可交，但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也不肯做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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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学前二班的教室，我心里终究不是滋味。每个人脸上都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每个人都像坏人。我这就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你们九个人当中，有九个人背叛了我。耶稣都没有我惨。

小学时，我读到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可现实中，谁的脑门上也没写着“蛇”字。倘若世间的黑白善恶都如此一目了然，那倒好了。正相反，没有人自认是毒蛇。每一名利己主义者都有办法自圆其说。

比如，他们可以说农夫是自寻死路的傻子，莫小冰是活该破财的冤大头。

——难怪电视剧里往外放贷的都是黑帮，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而文明人则说，往外借钱，要做好收不回来的心理准备，金额要控制在能承受失去的范围内。

一切有风险的活动，都同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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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散财童子的学前班生活迎来了潦草的尾声。

夏末秋初，我升入了一年级二班。一年级也一共三个班，但并非按原学前班的成员直升，而是打乱了重新分班。此时，年龄不足七岁的要留级，也有一些小伙伴转校，所以新鲜血液不少。

我觉，原学前二班的同学们和我一样，过了懵懵懂懂的一年。证据是刚升一年级那几天，大家总会彼此询问：

“你学前班在哪上的？”

“就在二小啊。”

“我也是。我是学前二班的，你几班的？”

“我也是二班的。”

“哇。”

当然，这番对话过后不到半日，两人就又彼此相忘了。

幸运的是，我唯一的朋友富小晶，也分到了一年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