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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弘储忙将书案上的账目藏好,起身去开门。
这几日高弘储总窝在书房里,楚暮一直觉得奇怪。眼下高弘储宁可亲自来开门,也不准她进书房,她便狐疑地朝书房里瞟了一眼:“你不是告了病假吗?怎么反倒比往日更忙了?”
高弘储怕楚暮不肯跟楚二母女闹分家,一直没同楚暮讲他打算辞官离京的计划。眼下楚暮怀疑他,他只好搪塞:“阿闻快回来了,我在给友人写信,托人去城外接他。”
高弘储口中的“阿闻”,是高家长子高闻。
年前,高闻和楚二起了冲突,楚二也是在那次冲突时落水重病。
一向软弱的蒋氏为给楚二讨公道,差点穿上诰命服去京师府衙敲登闻鼓。好在楚暮将人拦了下来。
那件事后,高弘储担心事情闹大传到祁王府,便暂时将高闻送回老家居住。
原本他和蒋氏约定,楚二出嫁以前,高闻不会再回将军府。但眼下高弘储筹划离京一事忙得团团转,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帮他。夫人楚暮终归姓楚,高弘储遂给老家写信,提早把人喊了回来。
算着日子,高闻今日也该进京了。
楚暮不知道高弘储暗中的打算,便问:“不是说等楚二出嫁再接阿闻回来吗?怎么提早了?”
高弘储闻言不悦:“我儿子回自己家,还用得着外人应允?”
这话听着刺耳。说到底,将军府终究姓楚,他们高家人才是鸠占鹊巢的外人。
楚暮毕竟出身楚家,听见这话心里不好受。可高弘储是她的丈夫,她也不好说什么,便提醒:“楚二如今是圣上亲封的祁王妃,你把阿闻提前喊回来,可得好好叮嘱他,让他别再和楚二起冲突了。”
高弘储更不悦,骂道:“妇人短见。楚二再飞上枝头,也是个后宅里相夫教子的女人。等再过几年,我儿考了功名,她楚二又算个什么东西!”
楚暮没再接话。
因为于她而言,“相夫教子”是一生最大的职责。可她的丈夫却觉得,这是没本事的表现。似乎在这个世道里,居于后宅的女人,永远比不上在外打拼的男人。
午膳早已备好,楚暮便不再多言,默默跟在丈夫的身后前去用膳。
而另一头,楚卿也随苏兰桡乘着马车离开了海云端。
她们要去一趟城郊的义庄。
苏兰桡的人在城外的冰湖里找到了小丫鬟秋云的尸体,眼下尸体还在义庄里存着。
楚卿学过些验尸的本事,她想亲自去查查,秋云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秋云投湖的冰湖,正是楚二落水的冰湖。
楚卿也很好奇,半月之前,楚二到底是因何落的水。
第十三章“不是溺水?“
楚卿随苏兰桡进入义庄时,秋云的尸体就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因为天寒水冷,尸体没有腐坏。可被冰冷的湖水足足浸泡了半月之久,原本瘦小的身躯已经胀大了两圈。
她梳着最喜欢的双丫髻,穿着楚二前年送给她的青色夹袄。夹袄的颜色微微泛白,不知是因为被湖水浸泡久了,还是穿得太久褪了色。
她的袖口上还打了补丁。楚卿记着,她曾在楚二的记忆里见过这枚补丁的来由。
去年冬天,西院克扣楚二母女的炭火。秋云去找西院的管事嬷嬷讨说法,被西院的下人打了一顿,拉扯间就撕坏了衣裳。
袖口的补丁是楚二亲手缝的。小丫鬟被打得浑身青紫,却还是笑着对楚二说:“小姐的手艺真好,打补丁像绣花一样好看。”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是不懂世间愁苦,眼睛干净透彻得可以映出人影。
可眼下躺在义庄里的人,再也不会笑了。
义庄的看门老头认得苏兰桡,但不识得楚卿。苏兰桡胆子小,不敢进门。进来查验的人只有楚卿自己。看守老头见来人是个陌生姑娘,便好意提醒:“姑娘,死人不好看,当心受了惊吓。”
楚卿淡淡道谢:“劳您费心了。”
她径直走到尸体旁,先检查了秋云的口鼻。溺亡的人口鼻中会有残存的溢液,但楚卿在秋云的口鼻中没有找到类似的特征。她又开始仔细检查秋云的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看门老头在义庄守了几十年,见过各式各样死法离奇的尸体,更见过不少被死人吓得连自己亲人都不敢认的人。可眼前这位姑娘面色从容,举止有度,不仅丝毫不惧怕,反倒从容不迫地查探起死者的死因。
他不免惊讶,上前道:“姑娘若要查她的死因,为何不送到官府去查,亲自动手,岂非脏了您的手?”
“脏”字有些刺耳。楚卿停下动作,回眸睨他一眼:“劳您出去避嫌,在下需要为这位姑娘解衣。”
看门老头自以为好意,却在楚卿那碰了壁。他心里不爽快,临被楚卿赶出来还不满地嘀咕:“一个死人,身子都泡烂了,还怕旁人看吗?给我看我都不稀罕。”
楚卿的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老头的话。她面不改色,淡淡回身道:“衙门的仵作一直缺尸体练手,您若不在乎身后如何,不妨百年之后将尸体捐去县衙充公,也算为后世积德。”
楚卿的语气四平八稳,甚至面上还带着平和的笑。可看门老头却冷不防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楚卿看他那眼神,是真能守着他等他到死那天,把他的尸体送去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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