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子湖杯酒夺兵权(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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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望湖亭旁画舫中,隆重的宴会正在庄严地进行。白堤、孤山以及画舫舱前舱后,由两百名殿前侍卫步军把守。画舫左近,又有三大帅带来的几十名勇健威猛的背嵬军,站班警卫。画舫前舱,悬挂了几件字画精品,点缀着几盆幽香沁人的蕙兰。宰相秦桧与京东、淮东宣抚使韩世忠、淮西宣抚使张俊、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围坐在一张精致的大理石面红木方桌旁饮酒款谈。
当时全国共设四个宣抚司辖区,统带兵马,守御宋金边界。西边是四川宣抚使,统辖川陕一带,宣抚使胡世将是位文官;往东,依次为湖北、京西宣抚使,驻武昌,作战区域包括湖北、河南,退可保障大江上游,进可威胁敌人心脏,进取中原;淮西宣抚使驻建康,作战地区在今安徽北部,主要守御由淮北经庐州至和州一线,是建康的屏障;京东、淮东宣抚使驻楚州(淮安),作战区域在今江苏北部,有时也进入山东一带,防御由盱眙、淮阴沿运河至扬州,或由滁州经真州(仪征)窜至扬州的敌人,以捍卫镇江的正面。四大宣抚区相互毗连,大抵四川、淮东、淮西采守势,惟有岳飞的兵马不断采取攻势,一再进入河南,捣敌巢穴,最叫金国骇怕。
今天三个宣抚使同时进京,是一件盛事。丞相奉旨设宴,筹办已久,极其隆重。西湖周围也有殿前侍卫亲军布防,断绝一切游人来往。酒是禁中赐下的御酒,菜肴是相府聘请了临安城中著名厨师精心烹调的,但是气氛并不热烈。秦桧心中怀着鬼胎,用蓄着长指甲的枯皱的手指撩弄着斑白的长须,一双阴险的小眼,象恶狼逗弄猎物似地玩弄着三个宣抚使,他眯着小眼恭维三位大帅,夸赞他们的战功,说官家如何眷注他们,又说些闲情雅趣的事,逗他们欢乐,然后等机会宣读那份至关重要的调虎离山的诏书。张俊今年五十五岁了,比秦桧还大四岁,黑炭似的,身材矮壮,圆脸暴眼,原是盗匪出身。他性情暴戾,冷酷寡恩,靖康元年就跟随当时的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为部将。三大帅中唯有他是皇帝的心腹。他本也主张抗金,反对议和,先后和金军打了不少仗。这一次淮西之战,他依靠部将黑夜叉王德勇猛作战,收复了和州,含山,又和杨沂中、刘锜一起取得柘皋大胜,十分得意。昨夜秦桧邀他密谈,把他着实奉承了一番,使他和秦桧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了。秦桧还暗暗透露皇帝主和的决心,顺者昌,逆者亡,劝他识时务为俊杰。张俊虽则粗鲁,却很能见风使舵,从不敢过于违掏皇帝的旨意。他试探了一下,朝廷召三宣抚来,打的什么主意?秦桧笑了一笑,只说明日论功行赏,官家自有诏旨。到时朝廷更借重于他,希望他能为三大帅的表率,切莫辜负了官家的圣恩。张俊虽则当时一口承诺,却不知个究竟。因此今儿赴宴,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一向粗嗓门,大叫大嚷的火暴脾气,今天却沉默下来了。韩世忠在黄天荡、大仪两败金兵,功名煊赫,远在张俊之上。今年也有五十二岁了,依然步履矫健。他与岳飞并为抗金主将。为了斥责大臣议和误国,力主抗金,不知上了多少道奏本,赵构君臣所以不甚忌他,一则韩世忠奉旨谨慎,处世较为温和,从未曾触怒皇帝;二则手下兵将不过三万人,又无单独北伐的雄心,三则建炎三年,统制官苗傅、刘正彦兵变,逼迫赵构退位,韩世忠平定叛乱,立了大功;因此官家对他眷顾颇深,官爵都在岳飞之上。他向来瞧不起秦桧,深恨他倡导和议,排斥忠良,今天宴席上只顾和岳、张两人谈论近日淮西战事,却把秦桧撇在一边。那岳飞就更不愿与秦桧交谈了。
他是在座中最年轻的大帅,比张、韩两帅要小十多岁。勃勃英气,溢于眉宇。韩世忠很佩服岳飞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两人成了忘年之交。席间久别重逢,热烈交谈,互相举杯敬酒,倒把张俊也冷落了。
张干办嘱咐船家将画舫稳稳地荡漾开去。船到湖心,水波滉漾,清风徐来,遥望南北诸峰,青山耸翠,山容水色,浑为一体,诗情画意,全收眼底。南边湖中尚有孤零零的三座石塔(今三潭印月),原是苏东坡当年防止湖泥淤积,禁止民间不得在界内植菱种芡的标志。船到石塔,方才尽兴而返。三大帅久经征战,难得遇此良辰美景,都开怀畅饮起来。
少顷,后艄厨师上菜,由侍卫军士传送到前舱甲板上,再由张干办亲自捧到宴席上。这是一道红烧参唇,是水大乌参和鱼唇烹成的,鲜香肥糯,风味绝佳。秦桧举筷让菜,特别讨好岳飞,布了一匙参唇给他。岳飞尝过了,瞅了秦桧一眼,冷冷地说道:
“蒙相公美意,盛筵款待,美酒佳肴,饱了口福了。只是此番千里赴援淮西,未曾与金虏交过一战,无功荷宠,实在受之有愧。”
张俊冷眼瞧了一下岳飞,嘴角里含着一丝讥笑,暗想:
“我在柘皋苦战时,你还逗留在江南哩。哼,受之有愧”,倒还有自知之明。什么‘岳家军’,我看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
韩世忠却温和地笑道:
岳侯说哪里话来,同仇敌忾,还分什么彼此。若非你的军马赶到定远,那个兀术还未必就肯退兵哩!”
秦桧举杯在手,阴沉沉慢悠悠地把话引到正题上,说道:
“是啊,目前金军已退,宋金之间不致再有大战了,看来今后终不免是个和局,各自保境安边,与民休息,也是好事。诸公劳苦功高,转战多年,是该论功行赏,各享荣光了。”
岳飞皱了皱眉,韩世忠却已愤然说道:
“相公差了。金人兵势大不如前,这次仅凭淮西兵力,就已在柘皋把金兵打得大败,岳侯也只凭本部军马,一直打到汴京城外,如此有利时机,为什么还要与敌寇议和?弃国家失土于不顾,实在叫人费解。和议一事,世忠决不苟同。岳侯、张公,你们二位也是一向反对议和的,你们说说吧!”
“要说的话都说了,还说什么呢?”岳飞愤愤地说:“要说与金国议和,就是取下我的脑袋,我也是反对的。大片国土沦于敌手,不思收复,只图苟安,简直毫无心肝了。朝廷若是真要与金议和,我便要求大开都堂,让百官议论和战得失,我相信赞成和议的人是很少很少的。”
秦桧被韩岳两人骂了一通,脸色一沉,本想反驳,可是怕闹僵了,不好收场,只当耳聋,不曾听清,呵呵笑着说道:
“和战之事,见仁见智,各有千秋。哈哈,我们还是饮酒吧!”
岳飞觉得酒后躁热,敞开了紫袍衣襟,望着远处孤山道上,尽是三宣抚带来的背嵬军和殿前亲军,威武肃穆地站着,静悄悄一丝声息也没有。不觉慨然兴叹道:
“背嵬军本应在前线上马杀贼,此刻却在这里侍候我们饮酒!哈哈,好个背嵬军,侍候大帅饮酒,这才是名符其实的背嵬军了。来!换大杯来,这酒盅太小,不解渴!”
秦桧吓得脸色白了,怕岳飞使酒疯,大闹宴席,诏书就宣读不成了。他望望张干办,张干办也愁,船在湖中,一时哪儿来得及去取大杯。幸亏韩世忠沉着,怕岳飞酒醉惹祸,对他笑笑说道:
“老弟台,别喝醉了,明儿还要见驾哩!就不要换大杯了吧。”
“好,不喝了,议和,议和,受这窝囊气,还喝什么酒,一口也不喝了!”岳飞使性子,把酒杯一推,果真一口也不沾了。
秦桧老奸巨猾,不愿自己出面争辩,望望张俊,意思要他帮着说几句。张俊尴尬地咳声嗽,嗓子里咕噜了一声,说道:
“和也好,战也好,咱们是军人,就省操这份心,别干预朝政了。”
“这是什么话!”岳飞勃然大怒,好容易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冷笑道:“和战与否,关系国家民族前途,为臣子的,谁不为之忧虑!陛下圣怀宽荡,臣子竭忠尽言,这也不算干预朝政吧?张宣抚,你一向主张抗金,怎么今天变卦了?”
“啊,我的太尉!”张俊恼羞成怒了,脸色涨得通红,青筋暴露,悻悻地说道:“我张俊愿和愿战,是我自己的事,谁也别想管我!”
“好了,好了,都怪我不好,把话题扯到和战上来了,”韩世忠慌忙摆手道:“同朝大臣,别伤了和气,还是喝酒吧!”
秦桧也怕吵翻了,三宣抚一哄而散,那就糟了。连忙狡黠地笑着道:
“和战问题,自有朝廷决策,圣上独断,诸公有什么高见,尽管可以议论,也可以上奏章,今天是庆功宴,就不要再谈这件事了。现在,”秦桧站了起来,垂下两手,忽然异常严肃地说道:“圣旨下!”
三大帅冷不防在杯酒之间下了圣旨,倏地一同肃立起来,打算下跪,舱中却又狭窄,秦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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