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背后是一条深不可测的甬道两侧凹凸渗水的壁上(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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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鱼和她妈一样操着乌江一带的口音,皮肤黝黑,长相既不像爹也不像妈,也看不出年龄。他身材干瘪,但有六块腹肌,夏天时候他会把背心卷起来,秀出肌肉,平时喜欢穿女式的滚白边小短腿运动裤和海蓝色人字拖,冬天一条紧身牛仔配甩尖子皮鞋,散披着长,梢搭在花格子衬衫上,浓浓的港台风。
老鱼在广东长大,会说白话,唱一嗓子地道的粤语歌曲,每年的夏天或冬天他都会呆在饭店里几个月,其他时间则见不到他人。只要老鱼在饭店的时间,店里生意一定最好,封闭的大山的年轻人们,接受着时代潮流文化的冲击,憧憬着远在千山之外的海边那些明星们辉煌的生活,小青年们蓄长、听摇滚、唱歌、溜冰、打台球、玩机车,蔚然成风,而老鱼显然是站在潮头上的人,他总能带回来正版的歌碟,带回来港台明星的生活方式和做派,他坐在躺椅上看电视,点上一支烟,脚边放一瓶啤酒,身后坐着一片穿花衬衫的小青年。
刚上高一的老虾,听惯了读书改变命运的故事,憧憬着好好读书,走出大山,改变命运。每天从四楼下来或回去,都不可回避要走酒店饭店门口的台阶,除了老鱼不在时他会偶尔进去吃碗米粉或炒饭,只要老鱼在,他就赶紧绕开,在他看来,老鱼和他的拥趸们,都是道上的兄弟,不能惹也不敢惹,最好躲着点,不能影响到学习。
显然老虾高估了自己的学习能力,也低估了家庭变故带给他影响。上高中后,各科学业莫名其妙哗哗往下掉,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听不懂老师讲的课,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办,他自己买了一些辅导书,却更看不懂,于是每天迷迷糊糊上课,惶惶不知何为。成绩差,老师也不待见,加之他的身世几乎人所共知,没有谁瞧得上他。
高一那年除夕夜,大伯喊他去家里吃饭,他本意不想去,但好在大伯对他还不算差,于是就买了些年货提着上了门,伯妈照例没有一丝好脸色,伯父喝了不少酒,骂了老虾父母足足半个多小时,吃完晚,老虾出门,伯妈随手将他买的东西拎出来摆在门口,砰的一声关上门,里面传出锅碗瓢盆破碎和声嘶力竭的打骂哭喊声。
开学后没多久的某天,堂妹在学校门口等他,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哥,要不你去找你的爸妈吧,这个地方不属于你了,我家你也不用来了。老虾苦笑着摇摇头,回到出租屋,他跪地大哭一场。
哭过之后,他茫然若失,走下楼去,在九仙饭店找了个角落的桌子,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白酒,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呛得鼻涕口水眼泪齐出。
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背,顺手拉了把椅子,在他跟前坐下。
来人正是老鱼。
没过多久,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老虾被学校里和社会上的混子堵在了出租屋里,他不敢出门,只听得外面有人啪啪砸酒瓶子,后来人尽数散去,而替他解围的正是老鱼。
在老鱼的撮合下,他和起冲突的人在九仙饭店摆了一桌,自此了事,从那时起,他和老鱼成了朋友。
他十分羡慕老鱼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也想学他,于是翘课成了日常操作,反正也没人管他。
某天他翘了课和老鱼坐在出租屋的竹沙上闲聊,落日的余晖射进窗口,屋子里金光灿灿,老鱼随身听里放着《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浓情唱词:“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渲染了一种莫名悲伤的氛围,地上一堆漓泉啤酒的空易拉罐。
老虾第一次和老鱼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父母离异对于他的影响,以及他自己为什么要搬出来一个人住。老鱼沉默着,认真地听老虾讲完,也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往后捋头。老虾一口气又干了一罐啤酒,突然感觉心里难受,捂着脸抽泣起来。
半晌,老鱼开口问:“兄弟,你读书图个啥子?”
老虾愣住了,读书图啥,他真的还没有认真想过,从小到大,读书的目的或意义,从来都不是自己想明白的,人们都说读书优秀就考上好的大学,在大城市大企业工作,当科学家或企业家、当公务员做官,端铁饭碗、娶娇妻、挣大钱,光宗耀祖,应该是这样吧。究竟是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起小学时,他跟着父亲去过上海和杭州旅游,那是大城市,他很好奇大城市里的人每天是不是山珍海味,大城市的小孩要不要上学,大城市里人们怎么上厕所,他准备了几箩筐的疑问被韭菜包子、盒饭、饼干和垃圾、公厕、脏话一一解答,读书的意义之一,大城市的生活,也不过一日三餐,拉屎放屁,就是这个样子;另外的一种意义,就是当了官有了权,抽好烟、喝好酒,还有驾驶员,逢年过节有人送东西,上医院看病不用排队,可以吆三喝四,或许这个读书的目的值得期待,只不过,那得熬多少年啊,一如伯父,虽然也是一个官员,但都工作二十多年了,也没见好到哪里去。
他回答不上老鱼的问题。老鱼又喝光了一罐酒,说其实啊,人读书学习是为了成长,长见识,为了不被世界压榨和欺骗,为了活得自由自在,更像自己。
对于高中生思维等级的老虾,这个道理并不容易理解。
老鱼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在广东长大,见识过当地各种各样的咸鱼,当然几乎所有的咸鱼盐渍过后,味道都没什么差别,咸鱼应该是最低廉的食物了,所以广东常用臭咸鱼来骂那些被人瞧不上眼的人,当初我也是被骂咸鱼仔,后来就成了我的诨名。为什么要说咸鱼呢?你看啊,咸鱼翻身说的是从烂崽变为达的人,但是有没有人这样想过,咸鱼并不是本身就想做一条臭咸鱼的,它们都是被网子打上岸,然后分了三六九等,都难逃一死,上了菜板入了嘴巴的也得个痛快,但是变成咸鱼的,还要继续忍受比死了还难受的煎熬,煎熬也就算了,还要背上一个骂名,世人所谓杀人诛心便是这样。可是如果这些鱼儿被捕捞上来之前,在大海里不是生活得很快活吗?它们自由自在,五光十色,或结队成群,或单独游弋,每种鱼都不一样,形形色色,各有各的快乐,但上了岸,一同的遭遇,一样的名称,臭咸鱼。这个社会和这生活啊,就是渔网,每个人终其一生如果都逃不开被捕捞上岸的命运,那就尽量不要忘记大海里快乐。我见过一种海虾就很有气质,出水即死,死了就不新鲜,人们只好将其抛弃,还有另一种虾,被捞上之后,除非马上下油锅,否则就会一直蹦哒,蹦得精疲力竭头破血流,累死为止,它蹦什么?还不是不想被宰割,想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
老鱼说到这里,拍拍老虾的肩膀道:“不用多想了,人啊,和那些鱼虾没得啥子区别,在海里时有父母引着护着躲避渔网,但父母都被打捞走了,谁都无法靠,只能自己凭运气了。读书嘛,能读就读,读不得自然有读不得的活法,关键是要有自己的海,要活得自在。”
老虾对老鱼说的话似懂非懂,他问老鱼:“哥,你是哪一年人?怎么会有这些道理?”
老鱼笑笑说比你大啊,走得多见得多,看到生活的真相,你就会像我一样了。
一开始老虾对老鱼的着装和生活的方式有些许怵,感觉完全不是一路子人,现在和他处成了朋友,万分羡慕老鱼的洒脱。
他问老鱼,那你为什么不一直呆在这个饭店,每年都要出去?
老鱼笑笑说我每年出去啊,有我出去的一些理由,我呆在饭店,也是为了做一些别的事。
老虾不敢再多问,就叹口气说,我要是一条活在海里的鱼,不被打捞上岸的话就好了,再不济,也做一条拼死蹦跶的虾子。
后来他的诨名就成了老虾。他觉得很自豪,和老鱼这样有见识的自在的人同得一腥,何其有幸。
那次谈话过后,从出租屋楼下录像厅的第一部色情电影、第一场台球和第一次打架开始,老虾变了另外一个人。
他尽情地挥霍着父亲留给他的钱,他冷笑那些本来可以买来一个大学人生路的钱,或许只是换来一场虚幻呢?不如买当下的快活和自在,买啤酒,买猪脚,买小姑娘的舌尖和明星们的唱片。
他跟着老鱼走了趟重庆,坐了轮船,叫了小姐,吃了西餐,买了不少时髦的衣服,在廊烫了头,自此烟酒不离手。
没过多久,老虾就谈了人生第一个女朋友。
她叫柳雪菲,人靓丽又会打扮,据说以前在广州生活过,一来插班,很快就成为学校的焦点,很多社会青年等在学校门口,守着她,想带她出去玩,但听说柳雪菲的父亲不是吃素的,之前在外地弄残过人,那些混子自然忌惮几分。
一开始柳雪菲表现的斯斯文文,一个好学生的样子,老虾口袋里尚有些钱,就变着花样讨好柳雪菲,为此,他还买了一辆机车,目的就是能约柳雪菲出去兜风。没过多久,斯文的女孩便几乎放弃了学业,跟着老虾出入台球室、饭店、电玩城,为了柳雪菲,老虾跟不少混子打过架,每次都弄到要动刀动枪,但混子们知道老虾和老鱼关系好,最后基本都不了了之,那些人,几乎都得到过老鱼的好处。
有时候老虾看着赤条条地躺在身边的柳雪菲,想如果将来有能力,就带着她出去浪迹天涯,去过老鱼那般自在的日子。
老虾成了学校的烂学生和街上的老油子,伯父一家也对他敬而远之。当那张卡里的钱挥霍一空时,老虾才体会到囊中羞涩的滋味,但他怎么可能会让柳雪菲跟着自己过没钱的日子,他得想办法。于是他开始收保护费敲诈学生,开始在舞厅里强行推销酒,甚至帮人去打架,但这样的来钱方式实在太慢且不稳定,最终只好跟社会上的人借了一笔又一笔高利贷。借来的钱很快就挥霍一空,还不上钱,他经常被人堵在出租屋里暴打,因为闹得凶,学校也几番意欲开除他。
最让老虾受不了的,是柳雪菲和别的人玩到了一起,当他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坐在别人胯子上时,他真想就此一了百了,但他没有死的勇气,只能自暴自弃,每天蒙头大睡,睡醒了就去九仙饭店赊账吃饭,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冬天时,老鱼又回来了,他见到老虾的样子,了解了他生活的状态,将他叫到一边,说你不该如此。
老虾满心愤怒,冲着老鱼喊道:“他妈的,说追求自由的是你,现在我自由了,你又说不该这样,钱没了,女朋友跑了,我到底要怎样,你他妈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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