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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面上是绝对不会错的,至于细账,这些账册堆积了整整两个仓房,前后跨度十余年,别说范晋川了,连负责整理这些账册的吏目都算不清,就不信他能算清楚。
能给这位大人找点事做,总比他四处乱折腾强。
都想着这位大人折腾些日子,就得厌烦了。谁知他不光不厌烦,还当做每日必做之事杠上了。现如今范晋川每日的日常是这样的,除了一日三餐和必要的休息,上午招人议事,下午翻旧账,时不时叫人来问问关于盐务上的一些情况。
其实范晋川的这种行径并不难理解,别看他上书时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其实若有熟知盐务的人分析他那份奏疏就知,上面所提起的一些不过是些皮毛。这两淮的盐政背后牵扯之广,哪怕把这个魏统做了六七年同知的拉出来,也不一定方方面面都能清楚。
改革不是打贪官,不是上去打杀一片,就能解决问题的。弊政改革须要方方面面都吃透,拿出确实行之有效的法门才可,不然范晋川对着建平帝咆哮的两淮盐政改革在即,那就是一句笑话。
琢磨透这点儿,本来还有点慌的人都不慌了,
贺纶也病愈了,时不时还去找范晋川喝喝小酒,给他出点主意什么的。那些个盐商也不着急上火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包戏子的继续包戏子。处在他们这个位置,谁不是大风大浪里出来的,这上面还没出招,下面就慌了,也太丢祖宗的脸。
进入冬月的扬州,细雨绵绵,比想象中的更柔美多情。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世人以为扬州的三月是最美的,那烟柳那琼花,那带着春光无限好的春天气息。殊不知扬州之美在于骨,在于那浸透了骨子里的纸醉金迷和一年四季不变的拥嚷和喧嚣。
而就在这个时候,凤笙带着范晋川一纸手令和数十名锦衣卫,前往去了淮北。
*
两淮盐场分南北,淮河之南谓之淮南,淮河之北谓之淮北。
盐运司下三处分司,泰州分司与通州分司都属淮南,只有海州分司属淮北。海州分司本驻扎在淮安,后转为海州。
海州分司下只有三处盐场,板浦场、中正场、临兴场。
淮北盐场受水患之害比淮南更为严重,一条盐河由清江浦上游的双金闸进水,历武障、义泽等六坝入海,水大则六坝易决遗祸百姓,水小则百姓为灌溉农田堵塞闸口,逼水东下,以资灌溉。
再加上黄河多次改道,造成当地河道积淤,又有官府为了盘查缉私,并不愿给予疏通。久而久之,淮北三处盐场一年只出一趟纲盐,每年逢秋收后运漕粮之船过浚,开放双金闸,乘北运河下水赶运,完成一年任务。
所以说是两淮盐政,实则仅靠淮南一地支撑,而淮北不过是占个名头,近些年十分萧条。
凤笙带着人到了当地,先去的地方便是海州分司。
与泰州分司不同,海州分司从门脸就能看出其萧条之态。墙都缺了砖,檐下的瓦也缺了几块,本是黑漆大门,已现出斑驳之态。
一路进了门里,竟无人看门任他们长驱直入,见惯了盐务衙门风光的一面,乍一看这种场景,凤笙还真有点不习惯。
直到他们在堂前站了一会儿,才有人匆匆迎出。
“你们是?”
“我乃提督两淮盐道改革之策范大人特派,鄙人姓方,官职不值一提,不过是个吏员,奉命前来视察海州分司。这位是锦衣卫童百户,协助这次视察。”
凤笙所说的这些话,对方也就听懂了范大人及锦衣卫几个字,忙说了句稍等,就匆匆进去请人了。
不多时,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匆赶来,此人刚站定,又有一人赶至。
后来这人穿一身六品文官的官袍,裤腿儿竟挽在膝盖下,脚上穿了双沾满泥泞的布鞋。不看官袍,不过是个农家老汉,可若是看其官袍,此人才是这分管海州分司的运判。
“您就是邹运判吧?”
“老夫正是姓邹,方大人,有失远迎。”
“不能称为大人,鄙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吏员。”
“只要是上峰所派,都是大人,快请进去坐。”
这邹运判丝毫不以自己堂堂一介朝廷命官,竟如此形容待客为耻,不卑不亢地请凤笙等人进去坐。凤笙也并未推辞,和童百户一同进入堂中,待大家都坐下后,先到的那名官员才自我介绍,原来他姓李,乃是海州分司副运判,七品的官衔。
双方一阵交谈,言语融洽,凤笙坦述自己的来意,邹运判也表示欢迎之至。这让方凤笙不禁感叹,这趟来淮北是来对了。
按理说,凤笙等人远道而来,该是摆饭了,尤其这也到了中午饭点。可邹运判却一点这种意思都没有,那位姓李的副运判不停在旁边给他使眼色,他似乎都没看见。
这让凤笙不禁有些尴尬,踌躇一下,出言道:“此地可有住处供以暂时落脚,我等赶路而来,也有些疲乏了。”
“住处自然是有的,方大人稍等,本官这便命人去安排。”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凤笙等人被带下去安置了,直到属于海州分司的人都离开了,凤笙才现这邹运判竟真打算不管他们的饭。
她倒是无所谓,可——
“这姓邹的,就这么把我们晾着?”童百户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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