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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李容渊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令人心惊。他轻声道:“殿下以为姑母是什么人,恐怕她早起了疑心,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而殿下……”他笑了笑道:“殿下恨不得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怕此番姑母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李承平瞠目结舌,却知道他说的每一字都无可辩驳,若是姑母知道了真相……恐惧深深从他心底升起,这次,他是真的怕了。他慌得不行,转身便握住他的双手,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卢湛看着太子如同抓着救命稻草的样子,叹了口气。一抬头九皇子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卢湛不敢与之对视,即刻便退在一边。李容渊解了大氅,双手笼在袖里,五官若刀刻般分明。
“无须忧心。”仿佛是从九天之上垂落的低叹,卢湛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正望见那蜷缩着的人影。
阿素但觉一凛,那白团子也猛地跳开了,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只知烧得越发昏沉,连周围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此时一粒火花忽然从炭盆中溅落,嘭的一声,长秋殿中的绮丽与奢靡,遗憾与怅惋,似乎都飘散在景云二十三年的风雪里。
再醒来之时,浑身火辣辣地痛,热度倒是退下了。奇异的香薰混着酒气,燎得人睁不开眼睛。衣衫全被解开了,一双粗粝的大手在她身上使劲地搓揉,阿素吓了一跳,猛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双老妇人浑浊的眼睛。
第6章不识阿素猛然低下头,知道自己不该那……
那老妇人见她醒了,嚎了一声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念叨了许久。阿素差点被她捂死在怀里,好不容易挣脱了,才发觉自己还在这帐中,身上的湿冷衫裙连着小衣都被褪下,身下垫着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从小受的教养令她万分羞赧,刚想去捞那晾在炭火旁的衣裙,那老妇人一双大手直接将她推了回去,中气十足道:“五娘躺着罢,余事老妪来做。”
说着又拿过身旁的一只精美银壶,其上奔马栩栩如生,足下踏着火焰莲花。老妇人将里面的酒液又倒出了来些,拉起她的臂膀用力的搓揉,阿素挣不过,只得随她。将她全身反反复复都搓了一遍那老妇人才有些满意,之后举着银壶又喂了她几口烈酒,自语道:“这便妥了,不然落下病根,不好生养。”
阿素闻言呛了一口酒,却有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将寒意都驱散了,浑身暖融融,她十分感激地望着那老妇人,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方才那老妇人唤她五娘,阿素心中便是一沉,现下恢复了些气力,便即刻抓住她的手道:“如今……如今是什么年景?”
那老妇人掐着她的人中哀道:“我的心肝儿,莫不是魇住了,怎么说起胡话。”
阿素挣开她道:“阿嬷只管说。”
那老妇人拭了拭泪道:“自是景云二十三年,待明年开了春……”
只是她话音未落,便被阿素打断。阿素呆呆的坐着,半晌回不过神来,原来她真成了五娘,还回到十年之前。只是她一低头,却看到自己颈中正系着那个万字纹团花素锦囊,是耶娘为她求的,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登时扑在那一堆衣裙处翻捡,正见阿兄那把红宝银匕首也在。
阿素有些糊涂了,这东西是她带在身上的,为何五娘也有,难道冥冥中有什么天意。只是却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拽过那半干的衣裙穿上,将那银匕首也捂在怀里。那老妇人见她说话行事颠三倒四,只当是落水受了惊了,又将她揽在怀里一阵疼。
阿素窝在她怀里想,大约她便是五娘的乳娘。从小无论是府中还是宫中,照管她的乳母保傅从未有如她这般粗鄙的,但真心实意却是相同的。想到此处对五娘不禁一阵歉意,若不是与自己同坐一车,她也不会落了水没了性命,难道正因如此老天才要罚她来做五娘?
帐外的卢湛听着帐内阵阵哀嚎,内心一片焦躁。那小娘子的乳娘原是一开始便等在帐外的,太子走后方唤她进去,却没想那老妇进去后竟将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他在外早已等得不耐烦,此时一步跨了进去,便见炭火旁的一老拖着一小伏在他脚下。
他望了那老妇人一眼,即刻转向她身边刚醒的小娘子,心下登时一顿。方才未曾注意,这会在明明暗暗地火光下看了,面前竟是个极妙的美人坯子。虽还带着稚气,但伏拜之间姿态楚楚,让人心生怜意。
阿素还未明白状况,便被老妇人拖着跪在一人的长靴之下,她偷偷抬头,发觉面前正是方才太子身边那人,绯服银鱼袋,应是任东宫高职。她正思考着,便听那人沉声道:“小娘子可还记得,此前是如何落水。”
此间内情难道不是你最清楚,阿素无奈想,却知不能说错话,只能楚楚抬头,只作不知所措的样子。
卢湛见她怯怯地望着自己,倒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不由和颜道:“莫怕,说出来便不治你的罪。”
阿素心道,演得倒似真的一般。然而她也只能俯身一拜,垂下眸子道:“明公万福,奴只记得那车行的向风一般快,不知怎的就冲进了湖里,骇得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在这里了。”她望了一眼身边的老妇人,像是怕极了似的,向她身后躲了躲。
这回答令卢湛有些满意,然而犹自不放心,意味深长道:“那落水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阿素此时明白,他是要封自己的口,睁大眼睛抬起头,一脸茫然样子望他。
卢湛见她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低声道:“那如若别人问起,你当知如何之说?”他的声音带着森森冷意,不待阿素回答,身边的老妇人以为她吓得傻了,将她揽在怀里,一连声应道:“晓得的,晓得的。”
卢湛负手在帐中走了几圈,回身又望着这老的老,小的小,应兴不起什么风浪。又将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一番,觉得也无什么破绽,便大步走了出去。那老妇人在他身后捧着那银壶期艾欲言,卢湛回首望了一眼,摆手不耐道:“贵人赏的,留着吧。”
阿素才松下一口气,帐中便涌入了两队亲卫。打头是个高大威武的男子,刀剑森严,阿素瞧着应是东宫的武官。这架势是要带她们走。阿素刚迈了一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拽着她裳角,低头一看,才发觉正是方才那只白团子,腿上似乎受了伤,黑漆漆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子。
阿素心一软,弯下腰将它抱进自己怀里,那老妇人在一旁搀着她,抚慰道:“五娘莫怕,家去。”
那武官引着她们出了帐,外面正停着一辆华轩,两匹骏马并驾,马尾梳成三络,其后车舆之上开着一幅小窗。
只是还未上车便被另一队人拦下了,阿素远远望见茫茫然间少年样子的阿兄正高高骑在马上,金鞍玉辔,剑眉星目,只是薄唇抿得很紧。她心中一顿,不知他为何去而折返。卢湛却似意料之中般,遥遥朝他拱了拱手。
此时另一队侍从上前,不由分说带着她们上了另一辆油壁车,内里宽敞了许多,鎏金香球中散发的是她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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