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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仪听她说,认为有理,便不再强求。
三人在附近的野地上转了半周,河水汩汩流淌,可观四围青山鎏金插翠。渡口聚沙,已多年不能行船,浅宽的河道上伸出一方镶蓝琉璃的水榭,遥遥地对着层峦跌宕。
日光千丝万缕地束在桂树梢上,亭子的砖面呈现摇晃的深色花叶。横梁正中的牌额上书着“催漏”二字,并非什么“风、露、花、水”之字眼。这隶书写的极清俊峭拔,生生镇住了琉璃相映的浮色。
罗敷在亭子里啧啧赞叹这亭子做的精巧,应是私人规格,却对一切外人开放。
“元宵节你们会上这里来赏月么?”她随口问道。
妙仪声音柔婉:“有时会,但也不多。”
曾高跟她说话懒得迂回,仰头看吸引她目光的那两个草字,道:“古人有句子在先,这水榭当年很有几分国内名胜的意味,单只是因为建它的人和写字的人是天下名胜。”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朝廷不宵禁有多少年了?”
她问的认真,妙仪算了算道:“在流民之禁解除之前……大概有四十年吧。”
“那建的时间也那么久?”
曾高抢道:“人家就想取古之圣贤的意境,突出一下不愿打道回府的心理,很难理解么?”
罗敷蝇头小利也不放过,自信地道:“这诗又不是圣贤作的。……宝石蓝琉璃嵌顶啊,想必建亭子的也不是个圣贤,做生意的吧。我记得现在市面上这种琉璃只能从海外番邦拿船运过来。”
曾高见不得她这种小人之心,好像处处藏着针时不时刺一下她的东家,无奈道:
“你这就是有阴影了,张开嘴是非要把人撂倒么。不过确实是商人建的——当然不是我爹吃饭的地方。京城富人何其多也,幡花宋家算得上一个出类拔萃的,可惜一场大火毁了个干净,执笔留墨宝的人也……不对,他官做的好好的,最近再次平步青云了。”
罗敷眉眼一跳,“我明白你说的肯定不是右副都御使大人。”
最近平步青云的就只这一位,没想到她素来不关心这些,却对州牧大人敏感的很。这么多京官,她倒张口就来,应是在他那里吃了好些亏。曾高记得她跟自己形容的案发现场,偏头努力地压住嘴角,肩头微微地抖。
妙仪悦然道:“正是九年前东朝少师卞公在京留下的最后墨宝。”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第50章群魔
有钱人永远是转移话题的好目标,她不紧不慢道:“啊,那宋家师做寺庙道观生意的么?七月半时排仪仗迎迎路什么的。”
妙仪道:“不是的,幡花只是个诨名。宋家专做牡丹生意,几十年来皇城里的牡丹花一直都是从他们家购进的,如供奉佛前一般,因此叫做‘幡花’。九年前令少师方离洛阳,占了大半个铸玉坊的宋府便走了水,烧的干干净净。少师一字千金难求,当年的大商铺以争得一笔一句为荣,结果最后连笔墨金都没能拿到,匆匆去了南安。这催漏亭那时刚建,准备供家中玩赏,后来出了事,也没有人管了。”
罗敷道:“大人真是实惠,先交货再收钱,应该手头不紧。”
曾高感慨道:“被清出帝都的官员,手头的钱都用来打点地方了……哦,少师耿洁,当是例外,不过越是被孤立越是需要银子立足吧。”
妙仪不惯议论他人旧事,但三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就另当别论了。她转转黑溜溜的眼珠道:“也许少师他已知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没心情收银子了,替别人写个牌匾是举手之劳,积积德。听爹爹说少师的脾气是不容易相处的,丁是丁卯是卯,一分钱一分货。”
罗敷再看那字迹,写的确实很好,而所谓千金难求似乎过了,她自己就看了十多年和这“催漏”笔力功夫差不多的字,也没人因为字好看多给她师父交诊金。卞公当年混的风生水起,少年得意,世人不免夸大;依妙仪所说,心情影响字迹,没有发挥到最好,也不是没可能。
她发现她们在一个匾额上纠结了半天,不由冷汗涔涔地感到太幼稚了,果然聚众探讨事情是不能太认真的。
“卞公恩师是犯了什么事?”
妙仪不自觉压低嗓子道:“不清楚,当年我才不到七岁,后来听爹爹隐约提起过,似乎是有人意图谋逆。少师……州牧的老师是原来的吏部尚书卫喻,并非主要涉案人等,但他在狱中自尽了,连带侍郎也左迁南海……我爹爹就是那时调进吏部的。”
她说罢,忽地醒悟过来,尴尬道:“我不应该说这些的!阿秦阿姊,你不要说出去啊……”
“怎么会,这种事情我们了解一下就可以了,其实不少人都记得,你看也没人提起。”心中默默道,估计记得的人都在喝酒时蹦个一两句出来,满足对世事沧桑世态炎凉的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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