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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治了,没治了,人贱是没药医的!神色恍惚地在亲友堆里足足呆了一天又一夜,到头来只得来这个叫人气馁的认知。不管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不可抑止地想起被自己丢在家里的那个混账。想出门时他房内的悄无声息,这已是两人能一同过的最后一个年,没心没肺的东西,大概根本还没觉察到。想前些天上街时冲他脆声呼唤的少年,此刻他定然依约风流去了,投怀送抱的美人,他什么时候拒绝过?又想自己故意没给他留口粮,反正他一定不会老实待在家里,与其回家后看着粒米未动的米缸生闷气,不如眼不见为净……想了那么多,终究没有如往年般强迫自己坐住,最后一年了……明年初冬他就会走,连过年都赶不上,以后再没有机会,哪怕是风尘仆仆赶回家后面对他决然而去的背影的机会。应了道者的话语,阿漆太性急,一旦想到就必定做到,不管不顾,不问是非。想要回家就恨不得下一瞬推开自家熟悉的小木门,想要见他的话语就恨不得下一刻望见超然脱俗的白色身影。两城比邻,凡人来往城间不过几日脚程,妖物御风而行,一二时辰足以到达。典漆却觉不够,生平第一次悔恨平日对修行的疏懒。殷鉴,殷鉴,殷鉴,你最好老老实实给小爷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谁也别见,否则……否则,否则小爷拆了你堂皇富丽的盂山宫,划花你欺尽天下的俊脸蛋,再剁下你不肯安分的命根子。嘴里念得气势如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飞雪迷住了双眼,大风捂住了耳朵,只有脚下一刻不停,这一次,居然连雪水灌进靴子里的冰冷也感觉不到,直到臂膀被用力扯住,然后整个人顺势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迷惘地抬眼,四目相对,大口呼出的白色气息在彼此间相互缠绕然后被风吹散,脑海一片空白的灰鼠想起席间听来的传闻,执掌风雪的雪女有一双莹蓝的眼睛,常在大雪之夜将孤身的旅人诱惑进而吃掉。心惊胆战手脚冰凉,意识不清的灰鼠战战兢兢:「我、我不是人。」蓝色的眼眸眨了一眨,月牙般徐徐弯起,耳畔响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啊,我也不是。」面前的男人有墨黑的长发戴银白的长冠,眉目疏朗嘴角含笑,他伸出手来探向冻得麻木灰鼠的脸颊,紧贴肌肤游走的指腹带微微的热意,泄露了他同样一路疾奔而来的实情:「这么大的风雪,是要去哪儿?嗯?」典漆呆呆看着他的眼发怔,呼啸的北风中艰难寻回自己的声音:「你呢?你要去哪儿?」他将手搁在灰鼠的肩膀上牢牢按住,歪过头从容思索:「这个……」典漆不可遏止地倾身向前,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什么?你要去哪儿?你要找谁?你想干什么?问题一个接一个,拼了命告诉自己,一百年来还没学乖吗?这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努力,无论如何都无法压抑心情的激荡。希望他说……他说……「我来接你。」天地剎那寂静,风雪剎那凝固,只有他唇畔的笑意如花绽放,乌黑的发丝在灰鼠颊边拂动:「我来接你。」听他又重复一遍,一字一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温热的气息还在鼻尖萦绕。「混账!」典漆说。全身力气凝聚在紧握的双手,修剪得短短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声音微微颤动,向来乐观的灰鼠彷佛下一刻就要落泪。殷鉴低头凝视着他,抬起右掌,用掌心将他的脸细细摩挲:「啊,就算是吧。」「你是混账!」「嗯,我是。」殷鉴毫不迟疑地点头,伸手揽过他的腰,像安抚茫然无措的孩子般拍着他的背让他依靠在自己胸前。「你是大混账!」「是,是,我是。」点头再点头,脸颊贴着脸颊感受他的颤抖,一贯一身反骨的神君大人顺从得像邻家那只经常惨遭灰鼠欺凌的猫。典漆偎在他的胸前念念叨叨:「混账、混账、混账……」反复又反复,一口白牙磨得「咯咯」作响,直至声音低到听不见。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再挣动,殷鉴缓缓低下头,看到灰鼠雪白的面孔,晶亮的双眼紧紧闭着,嘴唇被咬得透出艳丽的红色,唇瓣上亮晶晶一层水光。忍不住把头压得更低,发现灰鼠微微仰起脸,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动,明明全身绷得死紧,却又勉力克制着,如此乖巧柔顺。不由心旌一荡,揽着腰的臂膀再收一分,鼻尖擦着鼻尖:「阿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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