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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熳汐依旧是进退有度,“华叔请坐。”华叔随意将自己身体陷进沙发里,搓了搓硕大的鼻子,“如今这群小娃子越来越不像话,再这么下去,兄弟们连口粥都喝不上了。”骊歌微微侧了侧身子,“华哥这是从何说起,可是熳汐冒犯了您?”华叔果然是倚老卖老的典范,“我不过一把老骨头,荷兰就是给有些屁精和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开的马场——”骊歌知他脾气,这话里侮辱的意味可不是一点两点,不过仍旧笑着,“熳汐,给华叔奉茶。”乔熳汐听他说出如此侮辱人的两个字,即使是脾气好也心中堵着一口气,好在自来涵养功夫极佳,骊歌又有吩咐,于是起了身,骊歌笑道,“小孩子家见识短,华哥当年为乔家出了多少力,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虽说不敢忘,可日子久了难免疏忽,华哥今日说了话来,自是妹子管教无方,这就叫熳汐向您奉茶认错。”乔熳汐并不是沈默非璟煜那样的性子,不过一杯茶,才刚起身就有下人送上了水盆毛巾,他略洗了洗手已经有人托了茶盏上来,乔熳汐接了茶走过去,华叔微微挪了下屁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伸手拿了茶,才刚送到嘴边,骊歌却道,“晚辈有晚辈的规矩,熳汐怠慢了您,妹子自会严加管教,乔家的家法不是摆设,我骊歌也断不会纵着儿子目中无人,让前辈们笑话。”骊歌说到这里,华叔自是有些得意,身子都像是轻了起来,骊歌却只是一笑,立刻接道,“不过,属下也有属下的抬举,这茶,华哥喝得下吗?”华叔自进门来看骊歌步步退让,他当日跟着乔颙脩时,大嫂也不过是认一个乔鸶偲,不过江湖人情广,因着秋家和乔家的关系和骊歌也算认识,后来算是成了图腾的人,和骊歌也有些交情,当日骊歌救乔熳汐心切,一时之间调不出那么多人来,也曾经向他借过人,由此才有的交情,他一直认定乔熳汐能当上魁首和他有关,事成之后,骊歌自己的势力直插图腾,将所有人都逼了出去,他也去了荷兰养老,如今竟是又回来了。华叔轻轻用杯盖推了推茶叶沫,冷冷一笑,骊歌也不过微笑,乔熳汐已经垂手退了回来,在骊歌下首的椅子坐了,手也是搭在几上。华叔看着杯中的茶叶一浪一浪的退,终究没敢喝,将茶碗放在了几上,“如今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过钓钓鱼的日子,抬举不抬举,早都不是图腾的那把灰了。”骊歌笑笑,将手搭在乔熳汐手背上,用中指轻轻敲了敲,“华哥太谦了,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敢问华哥有何指教?”华叔又是一阵冷哼,鼻孔的气息实在令人生厌,鼻翼就像是鼓风机似的,冷笑一声才道,“都是半截骨头半截土的人了,乔魁首尚等不得我们咽最后一口气,还有什么可说的!”骊歌长长叹了一声,“华哥若总是叫妹子猜,妹子可是半句也猜不着的。”华叔悠悠闲闲地在沙发上一躺,将脚翘起来,漏出半截袜子,袜筒子卷在了一起倒也不觉得,“荷兰的生意,乔魁首是要断粮了,这不是断我们这群老东西的生路吗?众家兄弟让我来问妹子一声,咱做不成白的,难不成是把我们都逼进了棺材才甘心吗?”骊歌瞟了一眼乔熳汐,乔熳汐知道这事已经瞒不住了,自从文禹落回来,他就一点一点的开始拒绝毒品生意,如今,这些人恐怕是呆不住了竟然找到这里来。骊歌微微坐直了身子,“华哥放心,您这几日先随便玩玩,当是赏妹子个面子,尽尽地主之谊,这件事,妹子一定给哥哥们一个交代。”华叔听得骊歌如此说,知道如今也逼不出什么,冷哼了两声,又不清不楚地撂下句,“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都靠不住,何况是外姓人,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乔熳汐看华叔走了,四周的人也退下,轻轻挨着骊歌跪了下来,骊歌缓缓道,“起来吧,要回的话还长着呢,总跪着我心疼。”乔熳汐知道母亲生气,低声道,“熳汐应该的。”骊歌轻轻抚弄着未戴手套的左手,用鞋尖点了点乔熳汐,“起来吧,你若真坏了规矩,跪我也没用。”乔熳汐解释道,“熳汐僭越了,只是师父在时,一向就不许做这种生意,如今,都已走上正轨,熳汐认为,就更不用沾这些东西了。”骊歌道,“师兄?师兄不要倒军火,不要卖白粉,他以为他还能看见共产主义呢,后来是什么下场?你十四岁就问过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做,我怎么说的?”乔熳汐舔了下嘴唇,“您说,熳汐若是不想,您不会逼我。”骊歌道,“如今,已不是你我想不想了,这里的利润也远没有前些年大了,慢慢抽身是对的。”乔熳汐垂下头,“熳汐不该瞒着您的。”骊歌伸手掣下了头上的铜簪子撂在几上,“不该?你眼里如今还有该不该吗?”乔熳汐再一次跪下来,“熳汐不敢。”骊歌笑,“不敢?你这两年怕是没有什么不敢的事了。”乔熳汐抬起眼,“您怀疑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颤了。骊歌站起身,“我若是怀疑你,你还能在这跪着吗?”乔熳汐看骊歌的背影,被旗袍勾勒出的完美身形,每一步都无懈可击,仿佛踩在云里,只看她身段,完全找不出岁月的痕迹,可若是没有几十年,又如何能将自己锻造的如此优雅,骊歌轻轻挥了挥手,“要跪外头台子上跪去,别在这碍眼。”骊歌才刚刚上楼,就褪下手套将自己狠狠地甩在床上,一脚就踢掉了特意配这件旗袍的缎面绣鞋,伸手拉出通讯器,却接的是迟念的频道,“图腾那些已经锈掉的螺丝钉,一个不留!”她一向是擅于控制情绪的人,即使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也要保证仪态,可是如今竟是恨得失了行状。迟念笑,“会不会太急了些?”骊歌狠狠道,“急不急,都只是这一刻,只有干净,才能清净。”言寓荆正被罚扎五个小时的马步,看迟念断了通讯忍不住问,“是乔熳汐他妈?”迟念点头,“我叫墓镧的人出去一趟。”言寓荆果然是欠抽的典范,“你又帮她做伤天害理的事。”迟念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不接任务,难道墓镧养这一群吃干饭吗?她自己出手不方便,自然叫我。更何况,褚小姐的事,我欠她一个人情。”言寓荆狠狠咬牙,“人情就要用人命还吗?”迟念轻轻拍拍言寓荆的肩,“你不明白,我出不出手,那群人一定得死。s省是她的大本营,她在n市的势力一定藏得很深,不到了绝对的时刻,她是不肯拿出来的。否则,你以为凭秋瑀宸那两把枪就能扫了海沙帮和九天会?不过是互相利用,褚小姐在她手里,默默既然已经相信了那个故事,就要他和瑀宸永远幸福下去。”言寓荆恨恨道,“难道师父要因为清儿一辈子被她牵制?”迟念摇头,“你错了。墓镧和欲流本来就是图腾的,更何况,骊歌若真要牵制我,还用得着褚小姐吗?”继续正文不知道乔熳汐从来不觉得跪着是一件痛苦的事,在被奴役的那五年,跪着可以说是在所有折磨里最轻松的姿势,重获自由的那几年,能要他跪着的也是他从心里敬爱的人。可是今天不同,他明显的感觉到骊歌对他的冷淡,而这种冷淡甚至在几分钟之前还是不存在的。他明白,他的母亲一向厌恶欺骗,尤其是被自己的儿子欺骗。他也知道,他只要说一声,骊歌根本不会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毕竟,这两年白粉的生意已经不好做了。可是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屈辱过,这是唯一一次,他甚至已经忘了曾经是如何在公众面前被羞辱的,甚至那时候也不像如今这样。他就像个展示品一样跪在天台上,任何想要抬头的人都可以看到他,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却是日光,他不明白,为什么三月也有这样的日光。他的背依然挺得很直,他的手依然贴得很紧,尽管膝下已经针扎一样的疼,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比喻,但是,这是一个事实,可是,他依然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他想到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又想到一句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还想到一句诗,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当他还在想什么的时候,骊歌已经出现在面前了,骊歌甚至来不及将那双绣鞋穿得更齐整,才刚上来就一把把他拉起来,“你怎么连话都听不懂,白长这么大了?”乔熳汐笑了下,虽然腿酸得厉害,却是又蹲下身,骊歌以为他怄气,连忙伸手去拉,“你这孩子最近什么毛病,这么多事瞒着我,不过说你两句就这么着急上火的。”乔熳汐笑,傻傻的,“妈。”说着替骊歌将皱起的缎面拉平,这种鞋穿起来一向麻烦,若不是仔仔细细弄好了,真的有失风度。骊歌知道儿子不是和她怄,这才放下心,又狠狠戳他,“你自己也是一派之主,我不过说句气话你就真这么跪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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