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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瑄眼前发黑,却仍嘴角含笑:“这一次,是我欠侯爷的,欠了这么多年,欠得我自己也难受,还请侯爷成全。”慕世琮方才一拳带着满腔的愤懑击出,实是含了九成内力,眼见孔瑄面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鲜血直流,这一刻,想起那年小岁坡两人初识,大斗一场,又大醉一场,从此结为知交,引为莫逆,这些年来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他伴着自己度过了最激扬的青春岁月,也陪着自己走过战场的血腥风云,点点滴滴,于这刻涌上心头,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恨占据了他的头脑,更觉满腔怒火,大叫一声,将孔瑄拎起,狠狠地甩过肩头。孔瑄被他甩于地上,骨头喀喀作响,背心剧痛,喷出一口鲜血,朦胧中见慕世琮又扑了上来,劲风袭面,知他这一拳倾尽全力,如再不躲闪只怕性命难保,纵是有心让他发泄怒火,也不得不急速翻滚,慕世琮的一拳便击在了青石地砖上,‘轰’的一声,青砖断裂,地面凹下去一个大坑。慕世琮大吼道:“有种的就打啊,躲着算什么男子汉!”双拳疾挥如风,再度扑向孔瑄。孔瑄见他此时似猎豹般愤怒慑人,倾尽全力向自己攻来,眼前浮现蓝徽容的微笑,只得暗叹一声,竭力躲闪,慕世琮正在暴怒之中,内力如酷阳烈日,如影随形,逼得孔瑄步步后退,室内人影翻动,桌椅横飞。“侯爷!”梅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想是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侯爷,出什么事了吗?”慕世琮手上招式不减,面容抽搐,大喝道:“没你们的事!没我吩咐不要再过来!”梅涛略带疑惑地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慕世琮一套掌法大开大合,将孔瑄身形牢牢罩住,眼中恨意横生,咬牙道:“你有种就不要躲,和我打一架!”孔瑄见突不出他的掌风,只得压下喉头血腥,提起内力,双掌自肋下翻出,插入慕世琮连绵掌影之中,架住他的攻击,脚下猛退一步,唤道:“侯爷!”慕世琮却不答话,再度扑上,掌风四起,孔瑄不得不十招内接上他三四招,方能保住不被他凌厉的掌风击中。数十招过去,慕世琮越打越是激烈,孔瑄纵是提起全部内力,也屡被他击中,腑脏犹如千针乱刺,心血翻腾,说不出的难受,却也只能强自撑住。眼见慕世琮身形回旋中右肘横击过来,孔瑄欲提气闪开,忽觉全身经脉一阵收缩,真气稍岔,脚下一个踉跄,慕世琮右肘击在他肩头,肩胛骨暴裂之声响起,孔瑄再喷一口鲜血,蹬蹬退后几步,仰面倒于地上。慕世琮被孔瑄喷出的那口鲜血闪迷了双眼,愣了一瞬,耳听得孔瑄躺于地上剧烈咳嗽,眼中恨意渐消,神色却依然冷漠阴寒,转过身来盯着孔瑄:“我不要你让,你今日既然敢来见我,就和我打一架。你好好和我打一架,我就听你解释,你若再有退让,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孔瑄越咳越是厉害,身形弯曲,仿佛全身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额头渗出一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慕世琮渐露疑惑神色,正待缓步上前,孔瑄已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按住胸口,笑道:“侯爷既然这样说,小人就不客气了!”抬手飞身,如一片黑云向慕世琮当头罩下。慕世琮冷冷一笑,身形一闪,迅忽之间,二人已交手数招,孔瑄飘忽的身影似秋天的落叶,慕世琮却如巍峨的青山,任秋风拂过山峦,浑厚凝重,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二人再斗数十招,孔瑄的动作慢慢有些缓滞,慕世琮于此时身形一闪,如惊风暴雨般的拳势将孔瑄的双拳牢牢锁住,四拳不停相击,孔瑄如被重锤狠狠敲打,喉头发甜,眼见又要喷出血来。慕世琮心中疑云更重,身形交错间托上孔瑄下巴,孔瑄口中鲜血便又咽了回去,他眼前一阵眩晕,隐见慕世琮右手挥来,无力地抬起左手,已被慕世琮点中胸前穴道,仰面而倒。慕世琮默默立于孔瑄身前,凝望着他惨白的面容,胸前衣襟上成团的血迹,眼神闪烁,复杂莫名,良久方缓缓蹲落于孔瑄身边。孔瑄正是意识有些模糊之时,隐隐觉得慕世琮的手探上自己的脉搏,内力直钻入自己的奇经八脉,心头一惊,拼力挣扎,慕世琮右手却死死扣住他腕间穴道,面上神色由冷竣渐转惊疑。孔瑄心呼不妙,面色一冷,话中便带上了几分讽刺之意:“侯爷,你不是要我和你打一架吗?点我穴道做什么?是不是怕打不赢我?我欺骗了你,你还是和我决一死战吧。”慕世琮寒着脸看着孔瑄,忽然伸出左手,点上了他的哑穴。室内恢复一片宁静,仅闻孔瑄粗重的呼吸声,慕世琮松开扣住他的手,走到床后,取出一个白玉匣子,打开匣盖,从里面取出一根数寸长的银针和一个细白瓷瓶子。孔瑄瞥见慕世琮手中拿着银针向自己走来,无奈穴道被点,爬不起来,又说不出话,眼中闪过自伤之意,心中暗叹一声,索性闭上了双眼。慕世琮嘴唇抿成如铁一般坚硬的线条,神情严肃,将银针狠狠地扎入孔瑄右臂,又抽了出来,将银针放入那细白瓷瓶中,眼神却是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孔瑄再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慕世琮望着他的侧面,望着他颈间因剧烈咳嗽而暴起的青筋,还有那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只觉先前的满腔怒火渐渐消去,一种强烈的不安悄然袭上心头。片刻后,慕世琮缓缓抽出那根银针,凝目细看,手一抖,银针从手中落下,他怔怔地跌坐于地,呆望着孔瑄,良久,方伸手解开了孔瑄的哑穴。孔瑄睁开眼来,轻声道:“侯爷,我此次前来,是想把话和您说清楚,我------”“谁下的毒?!”慕世琮忽然打断了孔瑄的话,他望着孔瑄咳嗽后眼中泛起的一层水雾,心中一阵绞痛,忽然想起有一年,自己遭人行刺,身中毒箭,就是眼前这人,毫不犹豫地替自己吸出毒液,又背着自己疾行数十里赶回潭州,方救下自己这条命来。孔瑄知他性子执拗,回避不了,沉默片刻,低声道:“是仇天行。”“可有解药?!”“有。”“为何不服解药?你不是他的弟子吗?你这毒,已渗入经脉之中,你的内力已开始受损,不能再拖。”慕世琮声音渐渐有些颤抖。孔瑄将他言中忧切之意听得真切,心中怆然,只觉胸口残留的那口气悠悠荡荡,若断若续,强自撑着喘道:“仇天行要我拿铁符和寒山图换解药,我去见过玄亦大师,铁符早已毁掉,听容儿口气,她也不知寒山图究竟在何处。”慕世琮呆望着他,听他说起‘容儿’二字,整颗心忽然酸软了一下,沉默良久,慢慢伸出双手,将孔瑄上半身紧紧地抱入怀中。这一瞬间,他的心滚烫得如岩浆一般,无法平息,却又于这灼烈的火焰中,猛然发觉,自己再怎么受骗,再如何蒙欺,都不愿眼前这人就这样死去。他的眼中逐渐湿润,低吼道:“你说,统统给我说出来,你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要你把一切都说清楚!”东朝皇宫占地极广,重重朱门,深深宫阙,飞檐雕龙,鎏金宝顶,金碧辉煌,瑰丽无匹。蓝徽容随皇帝圣驾回到皇宫,便被安置在了离正泰殿最近的嘉福宫内,直至入夜,方有太监过来宣她过正泰殿陪皇帝用膳。正泰殿是皇帝日常起居之所,除却每日早朝在太极殿外,其余议政、批折、召见臣子诸事皆于此殿内进行。皇帝数年之前便已不再纳妃,赵皇后被废之后,也未册封新后,这正泰殿便成了他每夜歇宿的地方。蓝徽容迈过高高的门坎,见皇帝正负手立于东首窗前,似在远眺浩瀚夜幕,又似在默默伫立。蓝徽容行到他身后,皇帝转过身来,见她行礼之姿落落大方,微笑道:“以后没有外臣,容儿可以不用行礼。”二人静静用过晚膳,皇帝埋头批阅奏折,蓝徽容未得他发话,不便离去,慢慢饮着手中清茶,低头望着盏中氤氲茶气,思绪飘至遥远的翠姑峰,过去的这个冬季,生活艰苦,与孔瑄总是饮粗茶清水,也甘之如饴,此刻,饮着这极品梅雪清露银尖茶,却如咽着黄连,苦涩难当。他,此刻应该要去见侯爷了吧,侯爷会谅解他吗?这几个月来,他似是有些心事,定是想着愧对侯爷,心中积郁,看来这几日,自己探得皇帝的真实想法后,总得想办法出去一趟,见见侯爷才好。皇帝抬起头来,视线凝在蓝徽容身上,此时她身边的宫灯正好将她低头沉思的样子照得纤毫毕现,她有着清娘没有的沉静秀美,是象她的父亲吧,皇帝心中一酸,这奏折便再也看不下去,将笔一丢,站起身来,缓步走至窗前。不知何时,外面已下起蒙蒙细雨,雨气扑在窗棂之上,殿前白玉石台阶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种湿润的米色,有太监和宫女过来,欲关上窗户,皇帝挥手令他们退去,凝望着黑蒙的苍穹,那一夜,也是下着这样的细雨,她的秀发湿成一缕缕,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她纵身跳落悬崖时头发扬起的那一蓬白色的水花,二十多年,一直闪现在他的眼前,令他无法忘怀。雨越下越大,皇帝默立良久,转过身来,见蓝徽容正神情恭敬地立于身后,心中纵有许多疑问要解,也知不能强逼于她,反正她已入宫,有的是时间慢慢诱她说出来,遂恢复了一贯的威严与冷静,淡淡道:“你先退下吧,明日随朕去围场行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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