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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渐渐止了哭,一瞬不眨的又转着咕噜噜的眼睛看着拉着马车的两匹骏马,拍着脏兮兮的小手,“马马,我也要马马……爹爹,欢欢也要马马。”“好,等欢欢长大了,爹给欢欢选匹高头大马好不好?”样貌平凡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家境定是极为平凡,穿着只能勉强算齐整,双手生着冻疮,脸也被北风吹得通红,可这不妨碍他眉梢眼角属于慈父的温柔,“现在,让爹爹来给欢欢当马马好不好?”话音一落,他便将男童扛坐上肩头,模仿着马蹄“嘚嘚”声,颠着肩头,往前跑去。男孩开怀的惊笑逐渐消散在冬日清晨的寒风里,原本停下来围观的稀落落的人,也继续拾起自己的步伐,往着原有的目的地而去。马车重新驶动,翟羽放下帘布,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紧攥的蝴蝶簪,再惊异的听到细微的“啪”一声,墨玉簪身上突然出现一小圈水渍。眼泪猝不及防地突然下坠后,任翟羽怎么努力也再收不住,眼眶的干涩终于得到满足,心底的空洞却随着眼泪的流出越发明显。翟羽闷声低头坐在那里,刚开始还不停用手背将滑下脸颊的泪抹去,后来干脆便听之任之,甚至自暴自弃的想——流吧,反正总有流干的时候。她只想一个人静坐一会儿来让这意外涌动的情绪慢慢平息,却不妨手臂突然传来的力道,稳而坚持地将她拖离座位。仿佛听到一声叹息,脸颊上就有了带着些粗糙的微凉触感,她屏住呼吸,怔愣地对上那双如浸过冰雪的墨色眼瞳,终于意识到那是他的拇指腹缓缓抹过了她的脸。:重回原本势不可挡的眼泪,经此一惊,居然不再继续下坠。不敢相信。翟羽空荡荡的脑子里清晰回响着这四个字,如果不是他的手掌现在停在她脸颊,她甚至不敢确定刚刚那温柔的拭泪,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然后忽地,眼前一花,又整个暗掉,是他翻过掌心,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四叔……”翟羽听见自己发出了暗哑的呼唤。他并不回答,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翟羽只觉得心提到了喉咙口,原本就屏住的呼吸,这下因为他微凉手掌有一半落在鼻梁上方而变得更为不畅。每一个微小的感觉都被无端放大,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睫毛刷过他有着薄茧的掌心,可她感觉不到他和她一样的波动起伏,甚至连他的呼吸都感觉不到……忽然又头疼的厉害,为了不知多少日没有好生休息过,为了今夜酒醉后又历经丧父大痛,为她依旧猜不到他的心思……他为什么要救齐丹青?为什么悄悄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此刻会对自己有这般难得的温情?翟羽开始觉得累,放任自己往翟琛靠过去,像是要感觉他冰冷的躯壳下,会不会有有力与温暖的心跳……而翟琛没有推开。不过短短的僵硬后,他就纵容的任她倒在自己胸前,原本遮住她眼睛的手,则顺着挪开的方向,移往了她垂散开的头发。翟羽心满意足的感受到了翟琛胸膛因为呼吸的些微起伏,眯起眼来,迷迷糊糊,被他清冷如月华的气息浅浅围绕着,像又重做了那个酒醉后的美梦……而这一次的梦里,添入了他用那纤长十指柔柔通顺她的长发,再挽起,稳稳插上了从她失力的手里接过来的墨玉蝶簪……她觉得自己酸胀的眼,又要流出泪来。幸好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也醒来,不再倚在他怀里,头发,也分明是散着的,样式古朴的蝶簪就在自己的左手边。她伸手,再度将它收入掌心,用力一攥,然后小心翼翼收入怀中。一边收,一边笑着对车内默不作声看书的那人说:“四叔,我会没事的。”原本要翻过的书页,有了几不可见的瞬间停滞,可停在书上的视线却没有分毫挪动。翟羽也没期待他的回应,站起身,在下车前,却又停住,轻而慢地说了两个字:“谢谢。”说完,她不敢看他一眼,便逃也似的跳下了车。翟琛感觉到外面奔跑着的细碎脚步声渐渐远去,放下了手中的书。失去遮挡,青色的衣襟上的一滩深色湿痕,便变得无比显眼。而如果伸手触上去,上面还有尚未流失掉的温度。那原本并不属于他的温度,静静卧在他心口,却只是显得那处更空更冷。翟琛微微仰首,眯起眼,思绪竟然飘回了许久不曾去过的二十年前。哦,原来都二十年了。他早该习惯寂寞。∞∞∞∞∞∞∞∞∞∞∞∞∞∞∞∞∞∞∞∞∞∞∞∞∞∞∞∞∞∞翟羽悄无声息溜回自己的房间,将手中的蝶簪用锦绸层层包裹好,再藏于床头的暗格底部,用几本闲书压住,这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原本想就势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却不妨后脑刚挨着枕头,还没来得及平息起伏的情绪,小满就带着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恭声道:“殿下,该起了,还得上朝呢。”翟羽想到敬帝的“恩赐”,由心底发出一声哀鸣,可还是振作的自床上翻身而起,由侍女伺候着洗漱再换上朝服,往正殿天仁殿而去。她到时,正好遇到翟琛自殿前拾白玉阶而上,同样换过朝服的他,自有一番威仪,表情却还是极其淡漠的。有文臣见他到来,便上前寒暄问候,或者询些事务,他总是给以最简单的回应,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一个笑容也欠奉。翟羽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会再见到他,眼看着自己再停下去,他就要走到自己面前,连忙转身往殿内匆匆走去,看见翟珏已经在里面,骚包万分的对她一笑,招呼她站到自己身边去。翟羽本不愿意,想了想,却还是走了过去,反正翟珏在敬帝诸子中序次最末,她站他身边也是没错的。他眼含戏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小羽毛你穿上这一身倒是似模似样的,可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莫非还宿醉未醒?”翟羽横他一眼,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既然知道,七叔昨夜还那样灌我酒,难道就盼着我今天起不来?”“咦,我昨夜不是还遣人送醒酒药与你?你没收到?”翟珏诧然皱眉,但那表情分明是故弄玄机。翟羽想到昨晚自己并不在东宫,立马心虚,恰好此时,眼中又映入那从自己身边而过的清逸身影,语结着半晌说不出话。幸好不多久,翟琰也进来,见到她便是温暖的微微一笑,促使她找回意识。先回了翟琰一个笑容,翟羽才眨巴着眼一派天真地回头对翟珏道:“估计是昨夜睡得太早,就没能领得七叔的情,真是遗憾。”翟珏一扬唇,似是还有话讲,却有太监进来唱喏,敬帝来了。今日上朝原本无事,敬帝还笑了翟羽两句,问她由中书省呈上?”“臣上过,臣上过的呀,”左仆射颤颤巍巍的道,“可却杳无音信不说,臣还受到多方威胁……臣得知此事是为布政司与臣齐中科举,有同窗之谊,臣去狱中探望他,却遭到重重阻拦,有人不忍,告诉微臣,布政司舌头被剪,双手双脚都被人活生生碎了骨头,而江南巡抚也是同等遭遇,若不是怕他们说出什么,为何会受到此等待遇?”站在翟羽身边的翟珏此时“啧啧”两声,叹道:“真是凄惨,却不知是真是假。”左仆射忙道:“臣后来依旧进去见了布政司,果不其然啊……圣上若是对臣稍有怀疑,找人一问或是提审他们便知真假……”敬帝沉吟,目光带往半眯着眼、表情不慌不忙、一派傲然的右相,又复问:“那此事与右相又有何关联?”“请皇上试想,除了一手掌控中书省的右相,还能有谁能将臣的弹劾奏章隐而不发,又是谁在狱中为所欲为,滥用私刑……更何况,布政司拼着用嘴含石,在地上磨出了右相二字啊,请皇上明见。”右相秦咏此时才一吹已然银白的胡须,不屑的说道:“荒谬。”左仆射啐他一口,面露狰狞,怒喊:“你个老匹夫!枉害人命!不会有好报的!”“左仆射!”敬帝威严地呵住他,一时但闻堂上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却是落针可闻。敬帝目光在堂下走了一圈后,问蹙着秀气眉头一言不发的翟羽:“羽儿,你对此有何看法?”翟羽慌忙跪下:“孙儿认为自当重新彻查。”敬帝挑眉,似是觉得有些趣味:“右相可是你的外公。”外公?将母妃一手推进火炉,自从知道母妃上丹阳寨后便对母妃不闻不问、依旧一心攀附扶持太子的那个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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