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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清澄和翟羽争论期间,敬帝一直半仰着头,谁也没看,此时却突然将目光狠狠落在翟羽面上,站起身来,由长公主翟珮搀扶着,一步步自龙座高台上下来,走到翟羽身前。翟羽不由暂时住口,将头伏得低了些,看着敬帝那双绣有云纹盘龙并在前端缀有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的锦鞋。然后她就见到那脚抬起,劲风袭来,她不敢躲,只能由敬帝一脚重重踹在她左肩胛骨上,将她踢得往后跌去。“孽障东西!还敢口口声声说你父王!朕的太子便是被你这个孽障和你母妃那个贱妇害至如此境地!”敬帝的怒吼似是从喉间深处咆哮而出,极哑而恨。长公主忙搀扶住气得胡子都在不断抖着的敬帝,也恨恨地说,“太子妃如此不守妇道,秽乱宫闱,混杂皇室血脉,若不是在太子哥哥入葬时发现她的尸体居然被盗,怕是要拖出来鞭尸才能解恨!”翟羽闻言,却如蒙大赦,感激地抬头看向长公主,果然翟珮面上虽是愤愤表情,看着她的眼中却是怜惜。这位早早下嫁大臣之子的长公主虽难得回宫一趟,往日待她却是极亲厚的。她此时这句话,虽然明着像是在责骂秦丹,实际却告诉了翟羽,秦丹并未葬入太子墓。且如今尸身不知踪迹,不会再被此事打扰,受敬帝的迁怒。太子当初允她将母妃尸身迁出与齐丹青合葬,但她却在当日便被劫往战场,原本以为此事只能遗憾作罢,却不想有人代她做了……想到可能替她做此事的那个人,翟羽心中狠狠一抽,却有勇气充盈全身,她浅浅吸了口气,又忍着肩上巨痛重新跪好,却又被敬帝抬脚踹来。这次比上次更重,只听“咔”一声脆响,翟羽直到自己肩胛骨被活活踹断了。而唇里泛起的浓重血腥却还告知她,内脏怕也因这两脚而受创。顾清澄也在此时不依不饶地说:“就是尸身被盗更为古怪!还不知道被偷去跟谁合葬了呢!生前做尽见不得人的事,死后也还偷偷摸摸的!”翟羽此时脸色青白,肩上巨痛,额头上冷汗涔涔而落,再也提不起力气重新跪起来,却还是看着顾清澄喘着气道:“请六婶……言辞自重……”话音未落,蜷起的膝盖又受了敬帝一脚,还好或许是前两脚已耗尽了这位老人年轻时练武所积攒的气力,最后一脚并不很重,并不至骨折,但敬帝的声音却像冰雹冷冷砸下,“说,是谁指使你的?”翟羽心中一撞,抬眼看向敬帝,极虚弱地开口:“孙儿不明白皇爷爷在问什么……”敬帝浓眉一拧,眼神如剑:“你不懂?”翟羽右手撑着地,再使了半分力气,让自己侧躺起来,并支起上半身回答,“孙儿……生为女儿身,一直以来或是父母贪念,为固各自地位,将孙儿当作男子抚养。孙儿胆小,又恐罪及父母,不敢私下告知皇爷爷,是孙儿欺瞒之罪。如今六婶要说孙儿并非皇室子孙,孙儿也没有有利证据反驳,但父王母妃却待孙儿极为亲切,之前也未见父王冷漠对待孙儿,皇爷爷也知,孙儿待父王是极孝顺的……因此皇爷爷现在若要问是谁指使,孙儿实是不明白……”“孝顺?”敬帝冷笑连连,“你小小年纪心机甚重,在朕面前百般讨好乖巧,将朕瞒得滴水不漏!太子被你所欺瞒也非不可能!你如此心机,怎可不是他人指使?”“皇爷爷待孙儿极好,孙儿却欺瞒皇爷爷,自知有愧,因此才以孝心侍奉皇爷爷,其余诸事,无不是为皇爷爷真的开心……这般心意,若被说为心机重,且是为他人指使,孙儿着实冤枉,更不知去哪里找那指使之人……一定要说,父王母妃在孙儿还小时,便教导孙儿要待长辈有孝心,尤其是敬奉皇爷爷时……”“胡、言、狡、辩!”敬帝气急攻心,此时他是恨毒了翟羽的欺瞒,更越想越是怀疑,怎么看翟羽都是不顺眼,此时恨不得又是一脚给翟羽踹去,却被翟珮拦住。“父皇莫气,好好审她便是,莫要气坏了身子。”翟珮将他扶着往后拉了几步,拍着他胸口给他顺气。顾清澄盯着脸色发青不住颤抖的翟羽,冷冷一笑,开口说道,“莫怪儿媳再推断一句,琛王可是皇长孙的师父,这教导之责可是全交到琛王身上的。而且琛王为教导皇长孙不遗余力,朝夕相对,这要是没发现长孙殿下是假凤真凰,可也太粗心了些。”敬帝一哼,看着翟羽像是要就此定罪,缓缓说了一句,“琛王最是心思深沉,极为多疑,倒不是粗心之人。”“呵呵呵呵,”翟羽忽地大笑起来,她本是肺腑受创,此时笑声甚是古怪难听,像是下一瞬就要咳出血来一般,笑的眼睛都红了,她才看着顾清澄说,“六婶如今是要栽到四叔身上么?这敢情好,我与四叔最是不合,虽然我这次被歹人所劫,是四叔所救,但也不能抵消此前他数次罚我至晕倒之恨!你们现在说我狡诈多谋,说我父母混淆皇室血脉,甚至意图篡谋皇位,毁了南朝国祚,那我便拉四叔下水好了!反正他是现在唯一留下的皇子,看上去也最为可疑,让他以谋逆之罪和我一道被杀,看这南朝万里江山由谁来继,将来会不会拱手他人!”“你给我住嘴!”敬帝恨的又像是恨不得冲上去,亲自将翟羽给打死,但却被翟珮死死拉住。“羽儿,你就少说两句吧!”翟珮皱眉相劝,又对敬帝说,“其实,容女儿说句公道话,以往羽儿待父皇的孝心,女儿看在眼里也是十分感动的。父皇还记得五十大寿那次羽儿献的万里雪景图么?那次女儿入宫,看着羽儿忍受极冷的天在雪地里一笔笔练习描绘雪花飘洒的情景,这才有了那雪景图上与众不同栩栩如生的落雪啊。羽儿的手都是被冻的紫红紫红的,睫毛上都结了冰,让人看了好生心疼。”“呵,她当时为了讨父皇欢心,自是什么苦都肯吃的,”顾清澄不屑反击,“再说刚刚说到的琛王一事,要知道琛王生母敏采女,可也是因私通大臣,秽乱宫闱才被白后处死,谁知道琛王是不是……”“你也给我住嘴!”敬帝瞪向顾清澄,喝止了她的话,直瞪的顾清澄匆匆跪下。敬帝又转头,凉飕飕地盯了翟羽半晌,才慢慢开口,“伪孝,假善,倒是哄得朕险些将南朝江山错托一血统不清的女子!”说完,他拂袖转身,一边复向高台上行去,一边冷冷朗声开口:“来人!将此贱人拖下去,杖毙。对外,称皇长孙忽染急病,暴症而亡……”:圈禁杖毙么?翟羽口中微苦,唇边微嘲笑意泛出,可空荡荡的心口却觉得安宁……要杀她的话,意味着就不会追究四叔和此事间的联系了罢……只是不知道,杖毙……会不会疼的厉害……至少死状也是很难看的……还好,他不在这里,关心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这里……殿外有侍卫进来,欲拖她走。翟羽身上无力,甚至无法跪下来“谢恩”,便干脆什么也不说,只听之任之,由得他人架起她两腋,将她往殿外拉。即使这样触动她肩胛骨伤,疼的她险些背过气去。翟珮皱紧眉头看着这一幕,实是不忍,便又出声相劝:“父皇!杖毙太过残忍了些,即便真要赐死,毒酒一杯也就罢了,毕竟羽儿她……”“朕心已决,拖走。”敬帝依旧背对门口,仿佛连回头看翟羽一眼都觉厌恶,语气更是毫无商量。“父皇!”翟珮匆匆喊完后,却不料顾清澄也突然开口求情:“父皇,方才是儿臣莽撞了,但现在请多听儿臣一言,再做决定。”敬帝为此,才转过身看向跪着的她:“哦?”又往门口一个示意,那些侍卫便暂且停下了动作。“父皇决定这样处死翟羽,是决定将琛王撇在此事外了吗?难道父皇就丝毫不觉得琛王可疑?”翟羽心中一个咯噔,明白她这是铁了心要将翟琛拖下水了。她匆匆抬头去看敬帝,只见他听了顾清澄的话,神色又忽地凌厉起来:“若是为此,不要再提!”顾清澄顶着头上莫大压力,继续抢言:“父皇,儿臣有一往事,对儿臣来讲是极为不堪回首的……但今日为了南朝国祚,想不知羞耻说来与父皇一听,”稍稍顿了下,便又继续,“当初,儿臣本来是铁了心要嫁给琛王的事,父皇可还记得?”她突然提到此事,敬帝也面露疑惑,重新坐回金座,抬抬手,让她站起来,继续说。“父皇一定好奇,为何当初儿臣本已如愿以偿求得赐婚旨意,却突然以命相逼要求悔婚?”顾清澄起身,瞥了眼翟羽,唇角弧度阴森而尖锐,她就带着那笑容,继续缓缓往下说,“因为,当初琛王对儿臣说,他喜欢的是我们的皇长孙。”翟羽霎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笑意轻蔑的顾清澄,浑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脑中懵懵然一团,心跳却一声响过一声。她实也好奇当年翟琛向顾清澄说了什么话,让顾清澄转变如此之大,却不料……他竟是这样说的。“胡说!”敬帝也愣了片刻,才出声呵斥。顾清澄转向敬帝,微微欠身,“此事事关儿臣声誉,儿臣如何敢以此随便造谣?此话的确是琛王亲口所诉。儿臣彼时并不知翟羽为女身,也不知她并非太子亲出,只觉叔与侄,且又尚的是断袖之风,简直荒天下之大谬,现在想来那晴天霹雳之感犹是十分清晰,如在昨日!由此,儿臣才宁死也不肯再嫁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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