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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桐笑道:“接着吧,就一只花灯,你也要犹豫么?”他言语中含着淡淡的讥笑,将兔子灯的挑杆硬塞进常蕙心手中。
常蕙心倘若不接,兔子灯就要直接掉地上了,她便接了,低头先瞧的兔子灯,而后才抬头看容桐,可是容桐已经转身了,只瞧见他身后花灯璀璨,挂在枝上,满枝开花。
容桐转身远行,大步流星,远离常蕙心和谢致,瞧着身后二人,他才觉得心里稍微舒畅了些。那一只兔子灯是昨夜他赶工熬夜,亲手扎的,以前没扎过,做得既粗糙又干瘪,不成样子。
不知怎地,就是想扎,将兔子灯还给她心中的姑娘。不管她是常蕙心,还是苏虞溪,或者仅仅是相携上京的友善慧娘……今时今日,他都将那一只心里的灯还给她。
还了一切,不再纠结这些灯花蝶恋花。
容桐仰起面目,不想让自己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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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容桐在一步一步往家里赶;这边,常蕙心提着兔子灯,和谢致杵在路当中。谢致狠狠盯着兔子灯,总觉得这只黑兔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反正明日一大早他和常蕙心就要离京了。
一念看开,谢致大度道:“把这灯点起来吧,我们提着,继续逛。”常蕙心点头,去街边小摊上买了蜡烛,正要放入灯内,却觉着不对劲。她手在灯内左掏右掏,掏出一张纸笺。
笺色素白,上头写着一行字,是容桐的笔迹:明日卯时,京郊近西门处一见。
谢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比黑夜还黑黢黢。他僵着脸,一丁点也笑不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就在街旁边的酒楼里,微服私访的皇帝周峦,却笑得异常开心。
周峦出来是考察民情的,结果发现许多酒楼里都有说书的,他就坐下来听。而且听了一家书还嫌不过瘾,又听一家……沿街一家一家,挨着听过了。一直听到这会,天黑了,灯会开了,街上的人也多起来,跟随周峦出宫的禁卫担心陛下安危,又想着明日还有早朝,还要斩首谢景,不容出现差错……禁卫们皆捏了一把汗,不由劝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您看是不是该回家了?”
周峦津津有味,两眼和双耳只专注在台上书里,笑道:“别急,再多听一会。”周峦今夜很开心,正月初一至初三,周峦下了命令,给属下三天时候,拟出数个抨击谢景话本,布置安排。等到初四各座酒楼过了年重新开张,这关于谢景的书,就漫天漫地在酒楼茶肆里说了出来:他身为臣子,却弑君篡位窃国;他身为汉人,却向狄人卖国割地;他弑杀发妻,另攀高枝,却因心中私欲,再次杀妻,杀子……
这书讲得好,说得精彩,引人入胜,犹如柴堆添油,待到谢景七日游街时,那一把黎民之火才燃得旺。
因果循环,因为怒火燃得旺,来听书的人增多,场次一添再添。
之前,周峦在前面四、五家听了,讲到讨伐谢景,让善恶有报,让正重压邪,让国家拨乱反正……多称赞歌颂的是小皇帝周峦的忍辱负重,英明神武,当然也有赞扬汉王谢致大义灭亲,坚持正道的。
都是周峦交待了那些会写话本的,让他们这样写的,但那些执笔的似乎忘了一人,周峦连听了数个本子,都没听到他最想听到的。
“说那周仲晦,二十年前,京中一绝。绝对第一公子,他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周仲晦周大人,当日忠心护主,未免逆贼谢景起疑心,竟舍生赴死。苍天有眼,乱箭之下,周大人英灵不灭,留下遗计,后来十年,当今陛下便是靠着这遗计,终惩谢景,重归主位!这周大人……”
周峦听见说书人终于讲到他想听的了,不由得竖起耳朵,旁边的禁卫只不过倾了倾身子,周峦就连忙道:“别吵别吵!”
周峦专心致志听说书人宣讲周仲晦是如何如何计谋无双,德行英伟。周峦又仔细观察前后左右的反应,见前后左右皆对周仲晦流露出赞许、歆慕、敬仰之色,周峦不由得心花怒放。
书听到最后,说书人醒木一敲,有好些看客站起来,鼓掌叫好,又高喊道“周大人千古流芳”。周峦也唰地一下站起身,喜滋滋随着看客着拍掌,禁卫担忧,在身后提醒道:“公子……”
周峦巴掌拍得响亮,口中笑道:“心满意足,可以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公子当心!”禁卫们心都悬了起来,周峦因为太过高兴,抬脚的时未曾注意,靴子竟被椅底的横木绊到,差点跌跤。
周峦自己一点也不在乎,被禁卫们扶着站稳了身子,连喘了几口气,道:“等会你们都藏在后面,不要现出来,我要回旧家一趟。”周峦说的旧家是城中周府,时已十五,他必须去会一会容桐。
☆、月照梨花(十)
周峦立在府中,脚往前迈,又改作后退,很踱了几番,踌躇犹豫——近十来天,周峦不断接到手下密报:由容桐统领的暗卫,流窜城中,似有异动。
起先,周峦听到这种消息,均付之一笑。他一点也不慌,打算安安稳稳坐定,让容桐自己上钩。可是谢景一连七日游街,容桐均未出手,周峦便有些不安稳了,忽然发现自己算不准容桐了。
明日便是斩首之日,周峦仍不能确定容桐心思,便决定亲自来找他谈一谈。
周峦沉目,一跃而起,翻入容府。
夜已深,周峦以为容桐已经睡了,哪知房中寻不见……周峦一路寻来,左看看右看看,猛地发现前院桐树下立着黑黢黢的背影。
周峦稍惊,仔细看,方才确认是容桐。周峦心里不由得几许别扭:以前都是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容桐在一旁担惊受怕,几时见过容桐来吓他?
周峦踌躇再三,在想该称呼容桐“琴父”,还是亲密喊一声“大哥”,容桐已转身先道:“陛下。”容桐说着,单膝跪下。
尊称已称了,跪已跪了,周峦还能怎样,只能用干瘪瘪地嗓音应道:“平身。”周峦打算着,待容桐起身后,再徐徐同他讲。
哪知容桐不起身,道:“臣未向陛下禀明,私自聚拢前朝余孽,望陛下恕臣斗胆。”
最关键的话,开门见山就被挑明了,周峦呛在原处,没得话讲。良久,他问:“琴父,你这话何意?”
“陛下真龙,理当江山稳坐。谢景窃国,谋害陛下,死不足惜。只是如今初定,尚有逆贼余党不死心,他手下暗卫,也应一网打尽,免令国家再生动荡。臣听闻陛下已下旨,十六日午时将斩首逆贼谢景。臣便施巧技令袁宝林交出令牌,聚集谢景余党。他们以为明日午时要营救谢景,将齐聚西门,到时候陛下可派人将他们一概捕获。”容桐说着,从袖囊内掏出一册卷着的书,奉给周峦:“这是逆贼名录,请陛下过目。”
周峦随意翻了翻,见里头名字,样貌俱描述得详细。容桐心向着他,明明是好事,周峦心里却不是滋味,觉得容桐的忠心表得太突然。周峦问道:“你……为何要助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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