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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高文来和那个男的在派岀所做完录后就可以回来,而随后的爆炸,又将他们置留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中午才被释放。那男的虽给茶庄赔偿了一万元,但从此每天一早,他就脸上贴着三块创可贴,嘴唇还肿着,涂了紫药水,就坐小广场上朝着茶庄喊辛起的名字,要他的家产。茶庄里的人不能再动手去赶他,只好忍气吞声任着他叫骂。
海若没有回来,也没任何消息,就像是风吹走了柳絮,泥牛入了海。海若的问题到底有多么大呢?如果还是因为齐老板的事,但小唐都回来了呀,她即便是小唐的老板,茶庄的法人,可能知道的更多,更详细,更有责任,那也是进一步协助调査而已么。如果真是社会上的传言那样,牵涉到了那个秘书长,不也就秘书长平日关照茶庄,利用权力关系便宜租用了这座小楼吗?大家商量着能不能找些领导去打探一下,但她们很快否定了,找别的有关领导,只能是羿光,羿光偏不在啊。这期间,吴老板倒是来了一次,众姊妹请教吴老板,吴老板也是束手无策。临走时,希立水倒是问了一句:活佛呢,活佛啥时候来?吴老板还是:这我也说不准呀。张嫂又坐在那已经坍了一半的隔间处哭,虞本温叫她,小唐叫她,说那儿危险不敢坐的,她啪啪地扇自己耳光。
伊娃心里暮乱,在店里待不住,岀来就去找辛起。
伊娃是前两天就去通知过辛起,让她岀外一定小心,尤其近期不要去茶庄。这次去了,辛起在出租屋里哭啼,说她这是困兽,快憋死了。伊娃说:我也快憋死了!辛起说:在我心目中,海姐是多了不起的人呀,无所不能,却怎么她也被叫走了,这么多天不能出来?!伊娃说:是呀,海姐是织网的人,海姐也成了网上的猎物。辛起说:可海姐是好人啊,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好人啊!伊娃说:是好人,但我在想,我们敬佩海姐平日的所作所为,现在倒困惑那有用吗,有意义吗?辛起说:你是说海姐也是失败者?伊娃说:或许多少年后,她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众姊妹的召集人,一个曾开办过暂坐茶庄的小老板么。辛起说:呃,呃,那咱们咋办呢?伊娃说:我也不知道。辛起说:咱不如到什么地方散散心去。伊娃说:到什么地方去?我就是为了散心才来的西京,也该回去了吧。辛起又伤感起来,眼泪汪汪,说:你要走了谁还能来和我说说话呀!你要走,把我也带上。伊娃说:'喔,你愿意跟我去圣彼得堡?辛起说:愿意呀,我愿意去,我只和希姐去过一次韩国。伊娃说:那就一块走吧,在那里的吃住我包了。辛起说:你说的是真的?伊娃说:你有没有护照?辛起说:有,我有的。
伊娃就真的买了她和辛起去圣彼得堡的机票。这事伊娃没给任何人说。过了四天,海若还是没回来,羿光和6以可也没回来,伊娃和辛起就搭出租车去了机场。
那个傍晚,空气越地恶劣,雾疆弥漫在四周,没有前几日见到的这儿成堆那儿成片,而几乎又成了糊状,在浸泡了这个城,淹没了这个城。烦躁,憋闷,昏沉,无处逃遁,只有受,只有挨,慌乱在里边,恐惧在里边,挣扎在里边。黑暗很快就下来了。塞满在街巷里的汽车全都打亮了前灯尾灯,缓缓移动,感觉是进入了泥石流中。闪过的城墙垛台,楼房的一角,那些道旁的树,电杆,广告牌,戴口罩和没戴口罩来来往往的人,全都模糊不清,又支离破碎。过了护城河岸,过了朱雀高架桥,过了丰阳隧道,不知什么地方有了呐喊声,呻吟声,时断肘续。那不是呐喊和呻吟,是有人在唱秦腔。伊娃一直趴在车窗往外看,她看到一蓬一蓬花,知道驶进了南环路。南环路是这个城打造的一条花街,十几里长道两旁都是玫瑰、月季、藉薇。这些花在雾疆和黑夜里已经不那么招摇,汽车照过去,该黑的都被黑遮蔽了,该亮的依然明亮。白的绚白,黄的佛黄,红的简直像血。辛起说:还有这条花街?!伊娃说:是啊。突然泪流满面。辛起说:你怎么哭了?伊娃说:活佛还没有来,海姐还没有回来,羿老师也不在,我就这样离开这个城了?辛起无言以对。伊娃说:唉,西京不是我的西京,我是该离开了。辛起说:我早就说过,你不该从圣彼得堡来这里。伊娃说:这我倒不后悔,你不是从乡下也来到城里吗?辛起说:你来正遇着雾謹大的时候,再过半个月,或者二十天,风就多起来,雾霾就少了,天一热就没了。却又说:你是在说我吗,说我是蚊虫吗,城里有腥,我也到城里来了?伊娃却喃喃道:我只说来这里了有收获,没想丢失了许多倒要回去了。辛起说:丢失了,你丢失了东西?伊娃却再没有说话,抱住了辛起,已经抽搐了。
在抽搐中,伊娃醒来,屋子里空空荡荡,窗外有烟囱在冒烟,烟升到高空中成了云。正飞过一架飞机。
2o18年8月21日初稿完
2o19年2月8日二稿完
2o19年6月12日三稿完
2o19年9月1o日四稿完
责任编辑孔令燕
《暂坐》后记
在我七十岁前,《暂坐》可能是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酷暑才过,书稿刚完。字数是二十一万吧,整整写了两年,这比以往的任何一部书都写得慢,以往的书稿多是写两遍,它写了四遍。年纪大了,爱弹嫌,弹嫌别人,更弹嫌自己,总觉得这样写着不行,那样写着欠妥,越是时间不够用,越是浪费时间。
《暂坐》写城里事,其中的城名和街巷名都是在西安。在西安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对它的熟悉,如在我家里,从客厅到厨房,由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无论多少拐角和门窗,黑夜中也岀入自由。但似乎写它的小说不多,许多人认为,我是乡村题材的作家,其实现在的小说哪能非城即乡,世纪以来,城乡都交织在一起,人不是两地人了,城乡也成了我们身份的一个分布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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