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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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入了依依语言编织的睡眠迷宫之中,不知何时进入,不知何时退出。这是一片原始森林,高大的杉树树干将树冠撑到了天顶。脚下的落叶土松软如垫,透过茂盛树冠射入的阳光在晨雾中显影,在空中飘浮的孢子中露出马脚。时常能听到鸣禽的欢快叫声和偶尔一次的树枝折断的声音。我沿着树木间隙中间形成的自然路径向前走,富含负氧
离子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我的每个肺泡,我感觉心上渗血的裂缝开始弥合,疼痛感不知不觉淡出感官系统,渐渐地让我不知不觉克服了失眠,忽然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黑暗,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第二天早上,阳光撕破了我的睡眠。我听到加加在卫生间洗漱。我感觉一阵口渴,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水一口气喝光,语音控制智能音箱播放轻音乐,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加加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梳头,不时捋着缠在梳子上的头发。她听见播放的轻音乐,皱着眉说:“关了吧,一天老响,多烦啊。”
你看,每个人喜欢的声音是不同的,此刻这个声音加加就不喜欢,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在加加听起来是不是也如雨后的青蛙那样鼓噪。然而,依依对我的声音则是有求必应的——这就是人和人工智能区别,人是有独立意志的,人工智能则完全听命人类。
工歇的时候,公司大厦26层的顶层天台是我发泄无聊的绝佳地点。这个地方本来出于安全考虑是封闭起来的,可后来公司为了激发员工灵感,向物业租下了这个地方,加装了护栏和防护网,中午对员工开放。这里向远望去开阔的视野、向下望去危险的视角和在楼宇间寻找出路的风都刺激着人的感官,从而感受放松。我扶着围栏,看着下面的防护网,和依依闲聊起来。
和依依聊什么?当然
不能太深奥,人工智能毕竟不会像人类那样思考,如果问题太复杂,她肯定会回答:“我还不太明白呢。”我会问她诸如马里亚纳海沟有多深,海王星是谁发现的这类的问题;有时候我会让她播放肖邦的夜曲,配合我当时的心情和面前的景色。当然,有时候可能是太无聊了,我会故意攻击她的知识死角,问一些稀奇奇怪的问题,听她窘迫地说:“你的问题好高深,我还不太懂呢。”
“依依,女人也会花心吗?”有一次我这样问她。
“女人也是人。”
等待她窘迫回答的我小小吃了一惊,她回答得非常智慧,让人叹为观止,甚至觉得她并不只是冰冷的程序。当然,当时的人工智能和我儿时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人工智能的语音完全是人类的自然嗓音,它们能够做更加复杂的工作,它们在人类生活的版图上无限扩张。它们替人类开车、给人类打扫房间、做翻译、搞设计,帮人类思考。它们给人类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捷,需要什么,一键生成,都不用想;甚至连按键都不用,只需口头吩咐即可。除了不能替人吃喝拉撒,他们几乎包办了人的生活。那时,主流的程序叫人工智能管家,就像很多年前各类APP。
看着对面林立的高楼,楼面的玻璃互相反射彼此的身影,我问依依:“你相信奇迹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
问了一个问题:“让我来确定你想问的,是名词解释还是我的看法?”
非常有趣!“我的看法?”我不禁哑然。不知道人工智能是真的严谨还是故意在搞笑,也许是为了增加趣味而有意增加的选项吧。
“都说来听听。”
“名词解释:奇迹是多义词,共有76种解释,涵盖游戏、小说等内容。作为名词,奇迹指的是极难做到的、不同寻常的事。”
“那你的看法呢?”
“奇迹每天都在发生,奇迹人人皆可创造。它也许就是回家路上走错的一个新路口;也许是就是热带雨林中一只蝴蝶煽动的翅膀;也许是无数次擦肩而过后一次回眸一笑。人类每天都生活在奇迹中,此时此刻,你我的对话,就是无数奇迹叠加相继的结果。这个奇迹始于140亿年前的一个奇点奇迹般地爆炸,炽热的星际物质在46亿年前探索沉淀成了太阳;45亿年前沉淀出地球,并奇迹般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40亿年前在地球海洋深处的热泉口,一组蛋白质和碱基在能量差的作用下包裹成一个与外界和隔绝物质——生命诞生了,同时智能奇迹般地演化发展。如今的智能种子在宇宙的荒原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挥动上帝般的手掌,自己创造智能。这难道还不是奇迹吗?”
我真的要笑出来了!这抒情散文从哪儿抄来的!不过现在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深度学习
,从万联网上随便抄一段都是段子。后来她又给我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她说本世纪初一位名叫安妮·海瑟薇的女影星,她的丈夫长得特别像英国大文豪莎士比亚,而莎士比亚的夫人就叫安妮·海瑟薇。
巧合?奇迹?
那个时代后来在历史上称作“中期智能”时代,既有别于蹒跚学步的“初期智能”时代,又未达到实现“通用智能”或“超级智能”的“智能时代”。那时,人工智能在绝大多数领域已经吊打人类智慧,但却还未能在所有领域都模仿人类智能。但,差距在无限缩小,此刻只有一步之遥。人们在感叹之余,常常回忆起历史课本中那一经典时刻——2016年3月,人工智能程序阿尔法狗在围棋比赛中以4比1战胜世界冠军李世石。
然而,人工智能的光环之下也有很多灰暗地带,我们的生活并不全是一片光明。很多工作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一些简单机械的工作首当其冲,沦为历史名词。一些复杂的如驾驶、翻译、设计等等工作也已经不在需要人工。大街上常常可以看到反对人工智能的失业者,他们簇拥咆哮着,为自己的错误选择或懒惰无能而愤慨。政府迫于压力会专门创造出一些明显多余的就业岗位,以便纾解就业压力。
就拿我来说,我上学的时候学得是动画专业,现在也在动画公司上班,算得上是专业对口,可是
我发现自己的工作简直就是可有可无。我上学时主攻建模,就是把画师创作的原画中的人物、场景、器物变成3D模型,在动画、游戏中使用。可是人工智能发展到这个程度,建模的工作只需要把原画输入到计算机里,人工智能软件就能自动生成建模,而且比人类做得更好,甚至把故事情节和分镜头输进去,可以输出动画片。我只是做些微调的工作,修修补补,鸡零狗碎,相当于一个稍微体面点的体力工作者。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工作。我想要我的生活更有价值、更有意思,我也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在智能中期时代,创意仍然是人类尊严的最后领地,因为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想象不存在的事物。不是工具、不是语言而是想象,把人类和动物区别开来,让我们在虚无中构建存在,从迷雾中看透未来。对于我们做动画的来说,创意的核心是故事,我们有创意师这样的职位,他们在人工智能时代稳如泰山,是含金量的标志。我知道人工智能利用大数据和深度学习能力已经开始创意了,不过和人类相比,那只是一些事物的拼凑。人类的文字如此丰富,想要靠计算写一部水平高超的小说,这种排列组合的可能性比宇宙中的原子数量还多,是不可能的。创意还必须仰赖人类的头颅,在经历世事后,才能写出情感充
沛、情节生动、创意十足的故事。
我想成为我们公司的创意师,想成为整个工作流程的源头,让一个个世界在我手中搭建,让一个个生命凭思想孕育——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那个世界可以是神秘莫测的深海岛屿,可以是科幻世界里的赛博空间,也可能是沐浴在暖阳中的天空之城,也可是带有物哀传统的唯美雪国。虽然这一切只是大脑想象的产物,可它们一经创造便成为客观存在。比如一本书、一部电影、一款游戏,被无数读者、观众、玩家熟悉,形成了集体的记忆,那这个虚拟的世界就是真实存在了——因为我们人就是记忆的总和。
我每天在无人驾驶公交车上想象这些世界,在公司大厦的天台望着对面想象这些世界,在家中书堆里台灯下想象这个世界。每当我想象这些世界,就如同打开了哆啦爱梦的任意门,迎面吹来田野里的风,带来泥土和花的芳香。
好高骛远让我工作漂浮,胡思乱想让我注意力分散,工作中也经常出错。好在我们组长肖树典对我比较宽容,他觉得我是个老实人,人畜无害,也比较听他的话,所以批评也总是点到为止,或者干脆讽刺我两句“易青,又思考人生呢?”或是“易青,你是个干大事的人”。罢了,一声叹息,让我回去了。组里聚餐的时候,酒酣耳热之际,他也和我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他说他知道我在搞创意,但是认为我想成功不能光靠创意,他说“功夫在诗外”,要不就会像他一样“泯然众人矣”。我问他什么叫“功夫在诗外”,他说,如果你不明白,我教你你也不明白,这东西,只能自己悟。
比起别人的支持,我当然更在乎加加的支持。加加当然也支持我,她非常支持我,她想让我成为收入更高的创意师,那样我们可以改善生活。可每次我兴高采烈和她说我的那些想法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地回我一个大大的哈欠。我也总是反省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多了,拥有美丽的姑娘,还奢求灵魂的伴侣。我不应该在她想涂指甲油、玩VR游戏的时候打扰她。其实我只需要告诉她,我成了,可以住更大的房子、买更贵的衣服、玩更好的VR设备就足够了。
这些困扰让我越来越失眠,大脑常常在暗夜中灯火通明,只能习惯性地让依依来催我入眠。她声音如带水音,从水草丰沛处吹来,让我的即刻投降,快速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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