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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幼研读诸子百家,虽杂以霸道,诡道,内心深处,尊崇的却还是实实在在的儒家学说。也认为当年汉武所选之儒道,方为救世的学说。如此,墨门在楚昭身边的最高代表,韩起的离开倒是好事一桩。然而这些都是表面的事情,在他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会刻意忽略的地方,终究还是……
崔景深看着楚昭,有些什么一直隐隐不明的东西在心里翻腾开来。他走近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惊绝地发现,安静沉睡的青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眼中不住的涌出清澈的眼泪。
就在那泪珠无声滑落的一刹那,崔景深心底的一切野心和雄心都凝固起来。昨日呼啸而过,崔景深站在门边,只觉自己的心情也在黑暗中混沌起来。
暮色四合,院落里越来越黑了下去,崔景深终究没有进门,他转身走了出去。门外的苏溪迎上来,将崔景深领去轮值大臣暂时休息的地方。
深秋的夜凉如水,崔景深将怀中原本的奏折放入了火盆之中。
陛下做的没有错,这样一群纨绔子弟,又在这次动乱中失去了先辈埋藏在地方的根。没有牢不可破的军事实力在手,却投身于复杂的政治冲突之中,结果如何不难臆测。
哀帝带走了很多顽固而精明世家老臣,而支持蓝田王的多是新上任的鼠辈,早就已经被关了起来。所以世家极少几个能干实事的人,不是被犬戎掳走,就是投靠了楚昭。九品中正制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崔景深想起了病床上的殿下,想起了曾经和楚昭反复讨论过的科举制: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么就让微臣代你下手吧。比起杀戮,微臣更愿意以一种温和的方式颠覆我所在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这道文辞优美,注定要颠覆历史,彻底终结贵族寡头政治的奏折,是在怎么样一种微涩又微甜的心情中写下。
到平明时分,崔景深再次进去看过了小皇帝,在那苍白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将奏折交给苏溪,然后便收拾好自己那些不足与人道的心情,走出了宫门。
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崔景深回头望去,九重宫阙黑压压一片,远处却已经有了灯火熹微。
第二部王者归来
第120章
方子安今日当值,就住在大兴宫奉先殿侧门的宣室中。宣室本来是皇帝寻访贤臣以及举行非正式朝会的地方,不过现在废除了九品中正和察举制度,这里便改为南书房办公的地方。
经过楚昭的改革,相权被一分为六,南书房相当于皇帝手下的秘书处,无形中加强了中央集权,却又减少了皇帝的工作量。这一招乾坤大挪移耍得漂亮,大部分世家只知抱着高位不放,几乎是毫无自觉地就被楚昭夺了权。
卢恒这一日来的早,他闲着没事,左右看了一圈,觉得都是新近的小进士,不符合他世家公子帝国宰辅的身份,就主动和方子安说说闲话,可是方子安从值班房走出来之后,一回南书房便坐下,不停地写着,卢恒有点诧异:“哎,子安,忙什么呢?一大早上便处理公事,何必自苦若此。西苑的空气这样好,不如闲聊一番?”
“回禀卢相,属下在记笔记。”方子安言简意赅地回答。想到陛下曾经对他的笔记大为赞赏,并且随口允诺待他老了,让朝闻出版社给他出回忆里。陪在君王身边老去啊,方子安忍不住微微笑了。
笑得这般风骚。卢恒心道,口中却说:“子安这是想到哪家姑娘了?”
方子安低头整理桌上竹简:“每日公事都处理不过来,更何况我……总之,哪里有什么姑娘?”
“咳,我说子安啊,你长得这般花容月貌,又年少得志,哪样的好女儿求不得?何必这般自谦。不过要想讨小娘子的欢心,可不能日日板着脸,事事较真,最后还不是自讨苦吃。就比如今日这事,每天干了什么,难道自己记不住吗,何必多此一举?”
方子安平生最恨旁人拿他相貌说事,偏偏对面是自己上司,只能微笑以对,心中琢磨着卢恒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想:莫不是为了刑部那件案子敲打我?
可即便如此,方子安也不是会吃亏的人,他面上不动声色,反笑言道:“说来惭愧,子安并非卢相这般过目不忘的神童,咱们呆的这个地方多么机要,待在这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一旦出了事,栽了跟斗,满身是口也说不清。记下来,就是凭证。用不上也没关系,权当做个回忆录的材料,不也很好嘛。”
卢恒虽没听过回忆录,但从名字上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料想是楚昭的手笔,莫名几分不愉:“好好好,子安,你想得真远,比我卢某强多了。”
“哎,卢相不必如此说。当日是你举荐我进南书房,这份恩德,子安永不忘怀。只是,属下有一句话想给你说,又怕……”
“怕什么,我卢九渊自来是个痛快人,有话不妨直说。”
“好,那属下便直说了。郭全郭大人前几天写奏折时错用了字,又把自己儿子的考评错改了一档,您知道吗?”
“啊,郭夫子老了,这点小错算不了什么!”卢恒并不以为然,他身为世家子,虽有不爱工作的毛病,却有一个好处,便是对待别人工作上的失误也极宽和,加之为人有任侠之风,并不轻视寒门子弟,所以人缘倒好。
“属下倒觉得郭老是故意搞错的。想拿这个小错去躲大灾,让皇上看出来,他老了,糊涂了,不中用了。这样,他就可以退出南书房,免得往后真的出了大错,就不可挽回了。崔相之势,势不可挡啊。”
完美的臣子是活不长的,所以你卢恒不也日日做出一副纨绔样,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现在连郭全都开始给自己留退路,只是不知崔景深那般的聪明人,为何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听了这话,卢恒不由陷入了沉思,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问:“这么说,郭全作为寒门领袖,是在表达不满?”
方子安看他一眼,心想这是真傻还是装傻?因言道:“不知卢相想过没有,当今圣上乃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圣明君主。且不说他的文治武功,单说学问就非同一般。书画、天文、音律、数术甚至是打铁,他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纵然诗词上略逊一些,但是天子以实干为务,文章是写的极好,而且还通北夷南蛮数种语言,能计算黄白之道。卢相在诗词歌赋上的造诣极高,而且我知道您也是学富五车,无书不读,假如咱们撇开了君臣关系,单就学问一项,你比得过圣上吗?”
方子安这话问得很尖刻,但却句句在理。卢恒虽然有些傲气,但是对楚昭这个发小还是打心眼里叹服的,他为人潇洒有风姿,因此便点头同意:“嗯,卢某若与圣上比学问,却也相差甚远,别的就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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