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退步原来是向前(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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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眉头微动:“还是算了,这,原非我所长,其实,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知其长,而是要知其短。我的意思是,或许是因为你没有好好读过书,为人处事的道理有些缺失,罢了,今儿我便给你补上一课。“
“凡度权量能,所以征远来近。立势而制事,必先察同异,别是非之语,见内外之辞,知有无之数,决安危之计,定亲疏之事。然后乃权量之。其有隐括,乃可征,乃可求,乃可用。”
日头太毒了,李泌又从鞍袋里掏出折扇,展开后遮在头顶上方,倒不是对皮肤在意,只是要保护好双目,要知道日头最是伤眼。
而他对刘一手所说的正是《鬼谷子》的飞箝篇一,是精华中的精华,讲的是操控与钳制的巅峰之技,在他心中,鬼谷子是谋、兵、道三家的杰出代表,最擅长窥探人心、操控人性、洞悉强势转化之势。既然刘一手这一次就是在识人上吃了亏,自己便好心帮她补上这一课。
见刘一手半晌没说话,他深感欣慰,料她此时定是在细细琢磨自己那番话的道理。
谁知,刘一手回过身,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说人话。“
仿佛像吃一块粗栗饼,被噎的即使喝了半袋子水也顺不过来的气,当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面露惋惜之色:“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如何做人。罢了,念在相识一场,我且指点指点。我说小娘子,你光会下棋不行,长安不比明州,人才辈出虎啸龙吟之地,想入翰林棋院,先想想那是什么地方,既是职场又是官场,一点生存技巧都没有,确实是连门都进不来。”
刘一手闷哼着颇不以为然:“你很了不起是吧。其实,一起手就错了。你定的这个什么悬赏棋,本意倒是想不拘一格招揽人才,可是又没有清晰的机制防范垄断和作弊。你一个职场上位者制定的揽才制度,被人轻易钻了空子,你还得意个啥?”
李泌被怼,心有不甘:“我哪知道你这般没用,轻意便让人钻了空子,随随便便被人劫杀,若非你……“
刘一手听的着急,干脆打断:“倒不是我被人劫杀,而是你轻而易举就被做奸之人给糊弄了。这症结便是你起头定的制度不行,唉……”
李泌不服气:“我这制度怎么了不行了,几轮下来,倒是有好几个棋力不俗的民间棋手脱颖而出,你不能因为自己不行就赖制度……”
“还嘴硬?除了我们酒楼这盘棋,我是大意失了荆州,其它地方,你可揽到真才了吗?城东升平坊醉兴居的棋都被吴御史包了,从始至终是他一个人下的,然后还冒名给他夫人家的傻侄子了,这便是你说的真才?城西嘉会坊聚龙斋那处棋,是赵、原、周、尉迟四家的公子连手坐局,只他四人轮番对棋,其他人就是有妙招也不敢上前,有个浔阳来的棋痴因为这事生生被打断了腿。这四人都是专供宫中香料瓷器的皇商,正想通过这次机会,由商转官,花了大把银子贿赂花鸟使。他们这四人,可是你要引入的人才吗?还有朱雀大街杏花楼的那处棋,那可是有人直接将整栋杏花楼盘下,又请了新罗高手坐阵,却盗名为儿子所下的——“
李泌听的心惊,面色越沉郁,心下也是憋闷。想这小姑娘人才到长安几天啊,哪有什么的资深的人脉,怎么这里面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只是连她都如此清楚,想来朝中那些人便更是心如明镜,想不到自己一番为草根崛起想出的揽才计划,就这么被那些人联手改了章程、变了味道,李泌心中越烦闷。
只是,虽然知道她所述情形当是不差,可这人却有些不挂脸了,依旧嘴硬:“道听途说,不以为信。“
刘一手直起腰,一脸恨其不争的忿忿然:“行了吧,我这次栽了,是我自己失了谨慎,我认。待日后有机会,我再全力相搏便是。可我心里就是这个气啊,李大人。你说一个小小的棋院都能随随便便鱼目混珠,那六部九卿不定糟污成什么样了,我们这些老百姓辛苦种田做营生,我们交赋纳税,养的都是个啥啊?这分明是说——为‘上’者有问题……国家制度有问题……”
这可不单单是两人赌气拌嘴了,这居然都批评上朝政了,李泌脸一沉:“祸从口中,你且管好自己便是,哪来那么多闲心可操。”
“这可不是操闲心,我也是这大唐的一份子。”刘一手觉得这事说来话长,又不想耽误干活,便重新弯下腰,一边继续插秧,一边跟李泌分析:“要说你也是拿朝廷俸禄受万民供养的高官,我是从明州小地方来的,窥斑见豹,连一个小棋院招个新,都会引人这般钻营,便可想而知——那三司六部,朝廷运作,怕是上下内里都有问题。对这些情况,圣上到底知不知晓?若不知,那就是失了言路,要知道‘言路闭塞可丧邦’,这可不是小事;可若是明明知晓却又不能约束官吏修章改制防微杜渐,那便是……”
心口像是压了巨石,这小丫头是真的成长了,见识和胆量都与在明州时不可同日而语。真不知这两年,长孙今也都教了她什么?自己也只不过是托长孙今也给她看些古谱棋局、指点她一些药理医道、还叮嘱过要她修心坐禅。现在看来,绝非如此,真该去找长孙今也问问清楚。像以前那样只专注自己的衣食生计不好吗,就算有些野心、有些算计,也是为了求生立足。现在,居然动不动就是家国政事,真是让人心惊。
想来自己也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只是想过来安慰一下骤然失意的她,只因心底的一丝怜惜和不放心,怎么就聊着、聊着就扯到这些惊天动地的话题了,必须要立即止住了。
这天实在不能再聊下去了,李泌当下便牵马走了,再不走,她不定又说出什么非议朝廷、讥诮圣上的话来。
刘一手还没觉,倒觉得两人的这个话题才是刚刚开头,从这次悬赏棋开始,到朝廷的海航与6运、商引的放与操作、短番工的雇佣和薪酬、长安房价、甚至是磨坊的分布……刘一手一边插秧一边说,直说的掏心掏肺、口干舌燥,总算是又插完一行,翻回头来一伸手,想让李泌拉自己上去喝口水,这才现李泌人已经走了。
这回轮到刘一手纳闷了:“嘿,我话还没说完呢,人咋走了,我后面最重要的话还没说完,其实才是刚刚起了个头——我的意思是,既然这机构已经腐朽到这个地方,便更是需要我这样的新鲜血液,我能帮你啊,我的意思是,我是难得的人才,我对你、对棋院、对朝廷,真的很重要,所以,你得拉我一把啊!”
刘一手很是后悔,暗暗嗟叹,这男人不是修道的吗,应该有点耐性啊,怎么话没听完就走了。枉费自己铺垫了那么长,不就是想突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吗,说明自己并不是只会下棋的棋呆子,自己其实眼光独到、视野开阔、涉猎广泛,是有真才干的人才,是能帮到他的。难道是自己太心急了,劲儿使大了?
这时,凭空伸出一只手,欲把刘一手拉上来。
刘一手满脸惊喜,暗想这家伙又拆返回来了,有门,抬头一看却是是悲田院的院长。
老院长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您是哪路神仙啊,找您来的人,都挺——您要真有路子就使使劲挪个地方,我这个庙小,实在是怕得罪贵人,您要有路子,尽快活动活动,赶紧走吧。”
刘一手一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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