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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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梅姨。”
妈妈是北京人,当年没有像她一同来插队的同学那样返回原籍,而是留在省城汉江市读书、工作、定居,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她知青时代的老友。梅姨看上去比病前的妈妈要苍老得多,衣着简朴,不事修饰,不过神态中自有一种安宁镇定的气度。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我要去取药,再赶末班车回去,燕子,你好好休息。”
妈妈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点了点头:“你住得太远,我不留你。可可,帮我送一下梅姨。”
我陪梅姨出来,到电梯边,她站定,轻声说:“可可,不要难过。”
我怔住,随即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梅姨,我妈妈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病情了?”
“她自己就是医生,很清楚你们对她隐瞒的是什么。放心,在这方面,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那是我的母亲,她再怎么达观,我也没办法因此做到松一口气。梅姨当然清楚我的感受,她留下电话和地址,嘱咐我好好照顾妈妈,有事立刻通知她。我点头答应,并没有探究她们过去的生活。
一个月后,妈妈病逝。我给梅姨打了电话,她赶来出席了追悼会。她握着我的手,对我和弟弟说:“节哀。上次我过来,你妈妈对我说过,她之所以拒绝进一步放疗,就是希望走得从容,让儿女在回忆里保留她健康时的样子。”
追悼会结束后,她便悄然离开。
这封信写于1983年8月,算一算,当时我六岁。我抽出发黄的信纸,信是用纯蓝墨水写就的,竟然没怎么褪色,字迹纤细而工整。看到开头母亲的名字,我的鼻子便已经有些发酸。
燕子:
接到你的来信,我很意外,又很开心。我确实是方圆上百里留下的最后一个知青,但我留下的原因很复杂,并不像你看到的那篇报道里写的那样无私奉献,大概记者觉得必须把我拔高一下,宣传起来才更有意义吧。
我已经结婚,儿子今年五岁,理论上说,我可以带着丈夫和儿子返回省城,熬上几年,他们的户口也许可以解决。可是我回去探亲,感觉我出生的地方对我而言已经变得十分陌生,我丈夫更是无所适从,根本无法适应城市。我的哥哥姐姐对我很好,但他们是工薪阶层,从居住条件到经济收入都并不宽裕,无法接纳三口之家。我能找到的最好职业也不过是去街道小厂做一名工人。思前想后,我只好选择放弃城市。我唯一不放心的是父母年事已高,身体都不算好,好在哥哥姐姐可以照顾他们,帮我尽孝。
每个人都在找自己在生活中合适的位置,至少在这里,还有很多人是需要我的。
清岗这个地方也慢慢有了变化,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开始多了起来,我想生活总归是在向一个好的方向前进。
我和过去的同学联系不多,毕竟插队这种经历太过艰苦,大家好不容易摆脱,需要更长一段时间才有回顾与怀旧的情绪。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何原平的下落,据我所知,他与所有同学都断绝了联系。他家离我家不远,去年我回城探亲时,探访了他的父母,他们说跟他没有联系,完全不愿意提起他。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和我父母一样,都是好人,一生谨慎老实地生活,视名誉脸面大过生命,无法接受发生在何原平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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