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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彭祖漫不经心地附和点头,他的大哥张千秋现任中郎将一职,为人聪明好学,遗传了父亲的好记性,事事过目不忘,从小到大向来都是他们兄弟的标榜,张家的骄傲。因为张千秋的年纪大出他许多,他对这位大哥的感觉一半是尊敬一半是羡慕,这么优秀完美的大哥在他这个小弟看来,真要吹毛求疵来给出一个评价,那只有一点令他有所反感——和张千秋从小玩到大的那个玩伴霍禹,他很不喜欢。霍禹是霍光的独子,霍光有很多女儿,独独只有一个儿子,自幼娇惯,小时候他和张千秋一道读书,偶尔来家里玩时可没少捉弄他。郎官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琐事,刘病已在边上听得不耐烦,打眼色给张彭祖。张彭祖会意,正要说些场面话然后告辞走人,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刚才离开的那帮人居然去而复返了。走时也不过寥寥数骑,重返时却有数十人之多,这回不仅刘病已惊诧,张彭祖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那郎官先是笑眯眯的,等那些人骑马走近了,他突然“咦”了声,显得非常惊讶。张彭祖薄怒,“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张兄弟,你真的误会了,哥哥我跟你保证,今天的事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张彭祖的肩膀,笑得别有深意。说话间骑队更近,张彭祖忍怒未发,身边的刘病已忽然也“咦”了声,神情与那郎官一般无二。“怎么了?”“怎么是他们?”“谁?”刘病已指着队伍中领头的几个人,“如果没记错,我以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是金氏兄弟。”许平君和王意二人在车厢里待了许久,在听到有大队人马过来时,许平君按捺不住又想起身出去,被王意死死摁住。平君的力气不及王意,直把她急得两眼通红,“就算是要打架,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呀!”王意哂然,“你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两人争执不下,过了一会儿,车外有人叩击窗牖,张彭祖在外头说:“出来吧,没事了。”王意略一松手,平君马上冲出车厢。刚一出门,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傻站在门外忘了下车,身后王意出来时险些把她撞到车下去。“这是怎么回事?”不远处刘病已正和几个陌生少年交谈甚欢,许平君奇怪地问车旁的张彭祖,“这些又是什么人?病已在和谁说话?”张彭祖皱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口气不是十分爽快:“你自己去问刘病已。”许平君毫不迟疑,当真爬下马车,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王意从车上下来,瞥了眼张彭祖的脸色,笑问:“认识的?欠你钱了?”张彭祖惊得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王意呆住:“真欠你钱啊?!”见张彭祖一副眼珠脱眶的怪异表情,她忍俊不禁地掩唇笑了起来。张彭祖哼了声,悻悻地道:“那边那个穿紫衣的,他叫金建,是前车骑将军金日磾的第三子,现任驸马都尉兼侍中……边上的那三个人应该是他的兄弟,我没见过。”“哦,三公子呀!”王意眯起眼,金建的相貌长得倒也不丑,只是和他旁边站的那一位比起来显然就逊色多了——金氏兄弟的血统中有一半属于匈奴,是以兄弟几个身材都比较高大。虽然她十分中意具有大丈夫气概的男子,但对匈奴人却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去调侃张彭祖,“驸马都尉兼侍中,年俸可不少呢,金三公子还能欠你这位张三白衣的钱?”张彭祖被气得鼻翼翕张,“你懂什么,没见识的小女子。前阵子我去斗鸡,那小子明明输了,却赖账不认,哼。”王意敛起笑容,冷道:“斗鸡走马,那是你们官家子弟才玩的赌钱游戏,像我们这等没见识的小女子自然只能在家玩玩儿戏罢了。”张彭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把这位平时看起来娴静温淑的王姐姐给得罪了,王意发一次狠那可比许平君发十次还了不得,他赶紧作揖赔礼,学着刘病已的样儿说尽好话,可王意背转身只是不作答理。许平君走路的样子十分奇怪,没等她到跟前,刘病已便停下了交谈,转而问道:“怎么了?”她赧颜一笑,“好像刚才跳车的时候崴到脚了。”他蹲下,“哪只脚?”“左。”刘病已撩起她的裙裾,风从裙摆下倒灌进来,空荡荡的裙裾下凉丝丝的一阵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平君感到又羞又臊,急忙缩脚,“其实没什么大事……”“别动。”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踝,裙裾撩起,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腿。许平君被他这么一拉,单脚着地没能站稳,人向右晃了晃,不过没等她摔倒,有只手便悄然托住了她的手肘。下意识地往右扭头,抬头正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眸,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只是瞳人的颜色太过黑不可测。她愣忡良久也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这个少年有着一头乌亮的黑发,束发的是根白玉簪子,白润无瑕,头发与玉簪之间交相映衬,就如同他的眼睛一般格外让人过目难忘。少年的个子很高,虽然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可他的身高明显已经超过了刘病已大半个头,即使是同龄人,想必也很少有他这种鹤立鸡群般的挺拔身材。许平君余光瞥到他身后站着的另外三位少年,心里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打哪里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出类拔萃的人物?她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刘病已在底下连问数声:“疼不疼?”她都没有听进去半句。刘病已仰头,恰好看见她一副傻呆呆望着金家老大的木蠹表情,没来由地他心里的火就蹿了上来,虎口用力一捏,平君随即“哎哟”一声惨叫:“痛死了,病已你轻点呀!”刘病已站了起来,“你还知道痛啊?”平君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圈牙印,“疼吗?”病已甩手,愤愤地说:“这是我的手,不是猪蹄。”平君朝他一瞪眼,抬起左脚晃了两晃,“这是我的脚,也不是猪蹄!”身边那人嗤地轻声一笑,笑过之后又马上以袖掩面化解自己的失态之举,看得出来他的修养极好,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常人少有的高贵气质。许平君从未接触过这类男子,在她身边见惯了像刘病已、张彭祖这样疯疯癫癫没个正形的少年,这般举止斯文,言行内敛的人倒真是第一回见识。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嘴里不由自主地飘出一句:“哎,你长得可真好看。”话说出口,那少年愣住了,眼神惊讶之余又带着一丝好奇,不禁也低下头打量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孩来。刘病已在边上嗯哼一声,打断两人的对视,替他们彼此介绍:“这是我妹妹平君,这一位是金陵金大哥。”许平君目光闪烁,低低地叫了声:“金大哥。”双靥飞起两朵异样的红云。金陵略显诧异,不由得反问了句:“你妹妹?”病已的眼睛仍盯在平君脸上,口中含糊地应了声:“嗯。”金陵再次转向许平君,眼前的少女脸上一团稚气,柳叶细眉,杏眼菱唇,长相并不见得有多出众,衣着也十分朴素。他看了又看,最后狐疑地扭头看向身后。金赏会意,随即踏前问道:“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吧?”刘病已回过神,奇道:“你怎么知道?”金赏微笑,金陵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笑容,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而温和的。刘病已看了眼许平君,补充了句:“可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这时王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前鞠后躬的张彭祖,刘病已扬声招呼:“彭祖,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长安的金氏兄弟,金陵、金赏、金建,还有他们的堂弟金安上。”张彭祖作揖,金赏和金安上相继还礼,只金陵一人有些僵硬地愣在原地,既不还礼,也不吭声。张彭祖心中微恼,本来就不是很爽快的心情变得更加阴沉起来。“呵,兄弟,还记得我吗?”正当刘病已察觉气氛尴尬时,金建从金陵身后闪了出来,迎面握住了张彭祖的手,显得非常亲热,仿佛二人是多日未见的挚交旧友。刘病已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呀!也好,省得我一一介绍了。”张彭祖冷哼:“谁认识他?”金建笑着回应:“是啊,是啊,我们早就认识了,上回你三哥我运气好,押中了那只‘常胜大将’,赢了些小钱,哈哈哈!”他笑得越高兴,张彭祖的脸色便越阴暗,“三万钱也是小钱?哼,明明是你输了……”“哈哈哈,上次赢了你的钱,忘记和你结交一下便错过了。这回可碰巧,我们正要去云陵,不如一起同行,顺路嘛,到了云陵邑我请你们吃饭。”张彭祖脸色铁青,“我们不顺路。”刘病已插嘴:“不要紧,反正我们本来打算去仲山,正好要经过云陵……”张彭祖用胳膊猛地撞了他一下,刘病已莫名其妙地回瞪了他一眼。金赏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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