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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人的小秘密被人窥破,许平君面红耳赤自不在话下,刘病已虽然也有些尴尬,但他很快便恢复过来,吱吱唔唔的说:“那个……那个……”他说“那个”的时候,眼光一直往平君身上瞟。如意顿时猜到了他的意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陛下还是赶紧去上朝吧!许婕妤留在椒房殿陪我再说会儿话。”刘病已眼睛一亮,平君或许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小在少府官署长大,深受掖庭令张贺教诲的刘病已却十分明白由如意口中说出的“许婕妤”三字的意义。他喜上眉梢,心里甜得乐开花,拉着平君跪下拜道:“谢太皇太后!”03、鸳鸾早朝是件折磨人的事情,病已觉得自己很傻,如果只要戴上通天冠,穿上朝服,坐在御座之上便能轻易成为皇帝,受到百官景仰膜拜,那其实不用将一个人摆在这无聊枯燥的位置上发呆,只需要找只猴子来就可以了。沐猴而冠是否正是用来形容现在这般滑稽光景的?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心里这般感慨,别说大臣们七嘴八舌的争论些什么他并不太听得懂,就是一些简单的事情也轮不上他插嘴,霍光站在阶陛下把话题都给揽了过去,再重新一一分派大小事务。能处理的会当场给出决策,不能马上处理的会收了奏书抄录尚书令,再有在朝堂上来不及禀奏的事宜则全部以文字形式录入书简,上奏皇帝。但这些奏书,病已同样看不到,奏书一旦上呈,便立即被尚书令收走。“侍御史臣延年昧死言皇帝陛下!”就在病已在持续重复的煎熬中昏沉欲眠时,严延年突然举着手中的玉笏大步跨到了中庭,“大将军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臣延年昧死以闻……”病已打了个激灵,猛然从混沌中惊醒——居然还有这等胆大妄为之人,敢在朝上参奏霍光废帝无礼。病已立即正襟危坐,一双眼珠子四下乱转,暗中悄悄打量霍光的脸色。霍光神色如常,倒是底下一大帮臣公面色难看,再看丞相杨敞,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两个多时辰的朝会终于以杨敞突感不适,延请太医而告终。下了朝,病已闷闷不解,在返回宣室殿的路上问身边的侍中:“那个严延年是何人,气节倒是可钦可惮,竟敢当庭奏劾大将军!”左右回顾,张彭祖耸肩表示不知,金赏则始终保持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一言不发,幸而金安上伶俐机敏,应答道:“侍御史严延年身兼执金吾一职,陛下若要出行,当可留意到他。”停顿了会儿,小声的添上补注,“他是刘贺的岳丈。”刘贺的岳丈!刘病已恍然大悟,点头道:“这样就说得通了,难怪这般义愤填膺。”想起自己那位被放逐回山阳郡的堂叔,不由好奇询问:“刘贺现下如何?”金安上瞥了金赏一眼,金赏扭头看向别处,只作未闻,安上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回答:“据说回山阳后偶染中风小疾,不是太严重,无性命之忧,只是……”“嗯?”“只是落了萎疾,行步不便。”中风是世人多发的毛病,或轻或重,重者风瘫丧命,轻者也总要遗留下一些残疾。刘病已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平静如镜的沧池,缄默不语。倒是一旁的张彭祖忽发一声冷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病已轻轻叹了口气:“走吧。”大步往宣室殿走去。在宣室殿匆匆换了套常服,他只略略用了些素食,便动身前往掖庭椒房殿。因是禁中内苑,侍中不便跟随,到了掖庭宫门,随从者便只剩了几个小黄门。病已在宫里住了十余年,宫门里年长些的黄门倒十有八九都是熟面孔,只是今非昔比,那些小黄门以前见他还颇为趾高气扬,如今却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敢吭上半句。病已心情大好,椒房殿正门进去是一座偌大的天井,等候太皇太后宣召的间隙,他站在庑廊下抬头看天井上空缥缈的云彩。“汪汪!汪汪汪!”很尖很低的狗吠声,他纳闷的收回目光,正以为自己听岔了,身边的小黄门已紧张的弯腰,挥袖在地上驱赶。“汪汪……”从人堆的缝隙间,隐约看到一只只比巴掌大些的白色小狗,正夹着尾巴,龇牙吠叫。病已见它明明被人吓得瑟瑟发抖,却还强装凶狠的模样,不禁发笑,“这东西哪跑出来的?”说着,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弯腰一探手,将那小长毛狗捞在手里提了起来。身体悬空后,它抖得更加厉害,外强中干使得它除了会叫唤外别无其他能耐,病已笑道:“别怕,我要吃你,也会等你养肥些再动手。”边上的小黄门小心翼翼地赔笑靠近,“陛下说笑呢吧,如今可还是孝期。”双手伸过欲接,“还是把这狗交给臣去处理吧。”病已手一缩,黄门扑了个空,“朕有说要吃肉吗?这狗留下,回头朕给它找个好主子。”他打的主意自然是要把这狗送给平君玩儿,只是这话不好明说,但他拎着狗不松手的无赖样,却尽显往日本色。若是平君在这,肯定又要用手指戳他脑门啐他没出息。小黄门只得尴尬的继续赔笑。病已一手提拎小狗,一手虎口卡住它的嘴,不让它再叫唤,小狗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脑袋,不断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过了会工夫,病已松手将它扔到地上,小狗跳了两跳,想撒腿跑,却因为刚才晃晕了脑袋,一迈步就直接斜着身子跌倒在地。他指着它吃吃的闷笑:“果然是条蠢狗!回头让阿黄教教你,要怎么个学乖……”“呜——”狗虽小,气性儿却大,它爬起来,抖擞被揉乱的长毛,仰着头的发出一声长长的悲鸣。病已抬脚正想用鞋底继续“蹂躏”它,没想到身后倏地蹿出一个人来,快速的低头、弯腰、蹲地,动作一气呵成。长长的发丝撩过他的鼻翼,发端传来的香气撩人,他一时没忍住,阿嚏一声,跺脚打了个喷嚏。那身影才刚刚把小狗抱在手上,冷不防头顶炸雷似的一声响,吓得她“哎呀”一声惨叫,身子一崴,一屁股墩在了地上。他捂着鼻子,低头看着她。她抱着小狗,抬头瞪着他。那是个小姑娘,穿了件淡绿色的襦裙,襦上披缀着数百颗滚圆明亮的珍珠,脸色白嫩,秀眉纤细,双眸丹凤,樱唇皓齿,说不尽的秀丽可爱。她坐在地上,怀里搂着小狗,神情似娇似嗔:“你……”病已伸手一指,抢先道:“那小狗是朕的!”她本还略有几分少女羞涩,听了这话,好似被人捅了自家的马蜂窝,她柳眉一挑,叫道:“这是我的当当!”见左右随侍皆噤声,愈发生气,“都傻了,还不快扶我起来?”黄门、侍女在皇帝跟前不敢放肆,唯唯诺诺的都不敢上前,刘病已伸手拉她起来,“什么当当,它叫汪汪。”趁她不注意,将小狗从她怀里顺手捞了出来。她又气又急,换作平时早招呼手下人打人了,偏生她明白面前这人她轻易动不得,但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狗平白无故的被人夺走,以她的性子万万容不下这个。“这是我的当当,我的狗!”她伸手欲夺。病已把狗举高,“那你叫一声试试。”她怒而不发,忍气仰天喊:“当当!当当过来!”小狗在病已手上不断挣扎,少女一唤,它便“汪汪”大叫。病已大笑:“你看你看,它告诉你,它的名字叫汪汪,不叫当当!”她气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嘟着嘴忿忿的瞪着他。病已觉得奇怪,自即位以来,这掖庭所见女子,无论年幼,见了他不是害羞绕道,就是谦恭卑谨连看他一眼都不敢。胆敢这般不畏不惧不避讳的瞪他的女子,这还是首见。“你叫什么名字?”他拎着狗儿摇晃,“告诉哥哥,哥哥就把狗狗还你。”“哥哥?”她冷笑,眼神起了轻蔑之色,“我哥哥姓霍,不姓刘!”病已的嘴张了张,唇线紧抿成一线,眼底戏谑的笑意慢慢敛起。他轻咳了声,将小狗轻轻放回她的怀里,然后转身。椒房殿大长秋正站在边上,见他过来,忙低声禀告:“太皇太后让臣言复陛下,许婕妤与皇子已经搬去了鸳鸾殿。”病已精神一振,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样呀,朕进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安。”大长秋道:“太皇太后吩咐了,陛下熟悉政务要紧,不必每日晨昏定省。”“这样呀……”他拖长音说,口气似乎很惋惜,可嘴角早咧大了,“那朕就不打扰了。”他择路另行,呆愣的小黄门急忙快步跟上。“陛下——”走了没几步,身后那个清丽的声音高呼。他暂缓脚步。“陛下,我叫霍成君!”她笑得颇为自得,病已的身体微侧,似在倾听,于是她继续往下说,“我哥哥是中郎将霍禹,我父亲是大司马大……”她的话并没有能够及时说完,因为前方的刘病已突然起步,身影往回廊处一拐,就此消失不见。“……将军……”最后两个字含在了咽喉,霍成君瞪着空荡荡的庑廊,非常不满的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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