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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她凄然地笑,"她一直在等你来!""我知道。"心跳得太快,他摇摇欲坠,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勉强一笑,"所以我来了。"她泣不成声地低下头,"你来了就好就好蓁儿,你父皇来了,蓁儿蓁儿"她的背贴着墙,身子慢慢地滑了下去,最后跪在了地上,放声大哭。病已的心,再一次抽搐起来。他回头,被他目光扫到的宫人无不吓得避开,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寝宫的大门上,他不忍看,不忍听,眼泪却已无声地落了下来。"我"他哑着声吸气,然后一把将滑跪在地上的王意拉了起来,他望着她,眼底燃烧着炙热的希望。公卿们逐渐尾随赶到,他反手一指身后,扯起笑容对王意说:"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胡话,我相信你没疯,所以你告诉我,平君没事,她正在寝宫里等着我。"王意泪眼婆娑,目光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以霍光为首的三公九卿,以及一干侍从皆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忧心忡忡地望着语无伦次的皇帝。"陛下!""陛下,节哀!""陛下--"许多臣子在哀声痛呼。"你说啊!"他嘶吼着,热泪激迸,"说啊!你说的我就信!只要你说她没有事我就信"王意的嘴唇哆嗦着,饱含热泪的目光却仍是直直地落在那些大臣身上。刘病已震怒得恨不得将她撕碎震裂。透过他的肩膀,她远远地看着霍光,那个长相正直、气宇不凡的老人,此刻正颤抖着声向刘病已跪拜:"陛下,请节哀呀!"她的嘴角抽了下,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纤细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在发颤。她张了张嘴,狠下心说:"她死了!"泪水一滴滴地滚了下来,她咬了咬唇,用一个战栗却清亮得足够满殿的人都听到的声音大声说:"皇后诞下了一位小公主,崩了!"凄惨的哭泣声响得更加大声,长定宫内哭成一片,病已松开王意的胳膊,行尸走肉般地向寝室走去。门扉虚掩,他伸手轻轻一推,门枢发出细微的响声,他喃喃地说:"你们小声点,别吵着她睡觉。"迈步跨进去时,却被并不高的门槛绊得一个踉跄,脚上穿的一只鞋甩飞在了门柱上,吧嗒落到地上。他浑然不觉,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帷幕低垂,高大的屏风矗在床前,他在屏风前停滞了下,身体晃了晃,一时竟不知该迈哪只脚才能行步。"平君!平君!平君"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念着,他绕过了屏风。她正和衣平躺在床上,身上穿的是件青色的深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他略略拔高音叫了声:"平君!"但是床上的人并没有睁开眼。他趔趄地扑了过去,笑,"你又装睡,再不起来我可就挠你痒了!"他的呼吸喷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庞上,她鬓角的青丝随之微微拂动,他伸手颤抖地抚摸她的面颊,唇贴上她的耳廓轻唤,"君儿,我来了我们说好的,你在这里等我来君儿君儿"他猛地从床上抱起了她,用力地将她搂在怀里,沉闷的哭泣声伴随着痛苦的呼唤声,他战栗着,抽搐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精心搽好的铅华被洇染化开,他心慌意乱地用手去抹,用袖子去擦,"对不起,对不起,君儿,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来迟的。君儿,你睁开眼吧,别和我怄气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君儿,我的君儿,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砉--窗外响起振翅的滑翔声。一只青鸟张开双翼,箭一般地冲向厚厚的云层。无声的风吹在窗牖上,鸟儿清脆的唳叫,云层里洒洒飘落的雪花,久久地在空中徘徊不去。此恨难平君知否01祸端刘病已没有疯,王意也没有疯,但有一个人,却的的确确疯了。许平君崩于正月十三,原本定于十五日的泰畤祭典取消,棺柩从长定宫运回未央宫前殿,天下举哀发丧。消息一经发布,第一个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进而彻底神志不清的人便是许平君的母亲许夫人。王意原本想和刘病已商量把许夫人接到宫里照顾刘奭、刘蓁,没想到许夫人竟会受不了爱女的夭亡而精神崩溃,许广汉既失了女儿,悲痛难忍,又要分心照顾疯癫的妻子,短短数日,还不到不惑之年的他已是两鬓见白。"哇哇"婴儿啼哭声在空旷的前殿回荡着。四岁的刘奭听到哭声,从门边跑了过来,踮着脚尖看了看,"父皇,妹妹又哭了!"刘病已半跪半靠地坐在地上,身侧紧挨着的是一口乌沉沉的梓宫。"父皇,妹妹的鼻子上为什么有白色的小蚂蚁?妹妹为什么没有牙齿?妹妹哭起来为什么那么难看?"刘奭瞪大眼,不停地好奇发问,可是他的父皇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于是不耐烦的刘奭悄悄伸手捂住妹妹张大的嘴巴。"呜--哇--呜--哇--呜--哇--"手一捂一松,婴儿的啼哭声变得异常怪异,小脸涨得更加红,哭声也更加地凄厉。"咯咯,真好玩妹妹真好玩"刘奭兴奋地拍手蹦跳,扭头看见自己的父皇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不由得撅着嘴说,"父皇陪我玩!"他用手去推刘蓁,"父皇抱奭儿!不要抱妹妹!"他力气小,推不开,索性绕到刘病已身后,用自己的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同时蹬起双腿。"咯咯父皇背我父皇背我"病已被顽皮的儿子勒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脸涨得通红却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有窸窣的脚步声靠近,刘奭才放开手,兴奋得扑了过去。"姨母!姨母!"他拉住王意的手,奶声奶气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父皇不陪我玩!姨母,母后还要在那个大箱子里睡多久?她什么时候能起来陪我玩啊?"王意蹲下身,一只手抚摸刘奭柔软的额发,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搁在自己唇前,"嘘--奭儿最乖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小点声,不要吵醒你的母后。""可是我想母后了,母后肯定也想我。姨母,你告诉母后,让她快点醒吧。"王意别过头去,勉强忍住了泪水,方才转过来强颜欢笑,"不可以的。你母后生了小妹妹,她很累了,要安安静静地睡觉,我们不要吵她!你如果不听话,她会很伤心的""可是奭儿很听话啊!"他委屈地嘟起嘴,小手指向父皇怀抱中不住啼哭的婴儿,"是妹妹不听话,她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她不乖!"王意走过去,发现刘病已双眼无神地抱着啼哭的女儿,她喊了两声:"陛下!"他只是不理。没奈何,她只得轻轻喊了声:"病已"他的眼睑眨了下,仿佛从游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眸瞳中闪烁着某种期冀的光芒,可那点刚刚燃起的光亮却在接触到王意时,霎那间烟消云散。他整个人颓废得只剩下一个空的躯壳。"病已有些话,我要对你说,你听得见吗?"病已嗯一声,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守卫在前殿的侍卫已经不知去向。王意跪坐在他面前,"是我拜托彭祖将人都撤到了殿外,有些话,我必须单独对你说平君她最后还留了句话,请你牢牢记住!"""他抬起头。"她说:病已,救我--"病已,救我许皇后出自民间,在位两年有余,举止端庄,恭谨俭朴,深受宫人爱戴,世妇推崇。又因崩逝时仅届十九之龄,百姓哀怜其夭而不遂,无不感伤悲戚。然而有人为她的崩逝感到悲伤,同样也有人为她的夭逝而喜出望外--霍显在听到消息后,便开始欣喜若狂地为女儿准备嫁妆。霍成君则是一半儿惊一半儿喜,"母亲,生孩子真的那么凶险?""那是她福薄,无福消受!上天注定啊,这正证明了她不配享有皇后的富贵荣华!"霍显喜滋滋地看着自个儿的女儿,越看越是欢喜,"我女儿就不一样了,你生来就是当皇后的命!"霍成君羞答答地红了脸,转瞬又犹豫起来,"我若是进了宫,陛下会喜欢我吗?我听说,皇后死了,陛下很是伤心,拉着好几万人的大驾不合礼仪地去了甘泉宫,还把许皇后的尸身亲自抱了回来。"两年前的那个求故剑诏深深地刺伤过她,至今她仍是耿耿于怀。霍显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男人嘛,哪一个不是喜新忘旧的?他现在丧妻悲痛,你进宫去好好安慰他,天天陪在他身边,以后他便只会记得你的好了!"霍成君眼眸一亮,"母亲以前就是这样博得父亲欢心的吧?"霍显笑而不语。霍成君想到自己的父母如今的恩爱,信心大增,随即将之前的犹豫和最后的不快抛诸脑后,忍不住缠着母亲问道:"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宫?"霍显大笑,"姑娘家的真不害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父母么?""母亲"她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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