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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魏大郎一跪下,便先發制人質問魏陳氏道:「父親驟然離世,著人往寺里去請太太回來主持喪儀,太太可敢在這堂上告訴府尊大人,恁當時在何處?!」
這是魏陳氏怎樣都繞不開的問題的,她面上抽了抽,只能道:「這都是你父親吩咐俺的。」
魏大郎語帶譏諷,「吩咐恁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兒子帶著銀兩齣城去福山?」說著又指著幾個男女僕從,讓他們稟告府尊大人這婦人素日行徑如何。
那幾人自然都說魏陳氏素不檢點,趁著老爺病重哄騙老爺自己出門,意在卷了錢財帶著姦夫的血脈私奔云云。
魏陳氏氣個仰倒,但她所指能為她作證的魏員外幾個心腹管事早早就叫魏大郎收拾了,魏陳氏沒了人證,更談不上物證,無奈拋開對自己不利的話題,轉而指責兩個繼子暗害了魏員外。
知府大人還沒問話,魏家人自己就在堂上吵個不可開交。
素日咆哮公堂也是要被罰的,但今日知府大人似乎沒有管的意思,堂下百姓也是看熱鬧看得更是津津有味。
果然人衝動時就容易上頭,堂上吵著吵著真話便被說出來了。
魏陳氏的一切說辭,無論是「魏員外吩咐她出城」,還是「魏員外猝死恐為二子所害」,都是建立在魏員外根本沒病這一基礎上的。
眼見魏陳氏說不過魏大郎,很快就要落成誣告繼子。
莫說誣告也同樣是要治罪的,這要是被判通姦那她就沒個活路了,何況她先前在積善堂前鬧那一出,還沒在知府大人面前辯白清楚。
魏陳氏恨得在心裡給那替自己出這餿主意的親戚戳上十七八刀,可這會兒她已是騎虎難下,左右討不得好去,乾脆便橫下一條心,心道魏大郎既想讓她半分家產也拿不到,他也別想坐享萬貫家財!
她當下便嚷嚷出來魏員外乃是裝病,實是外面清丈田畝逼得太緊,魏員外便稱病不理事,只盼著濟南府來救,不成想張吉那邊卻不肯援手,魏員外這才安排他們母子出城,是怕日後有事牽連到他們。
魏大郎本不怕她叫破魏員外裝病這個事實,他認定人死罪消,魏員外就是殺人放火,只要不是誅九族的大罪就沒有讓他這兒子替父受罰的道理。
但萬沒料到魏陳氏又從後往前數,將先頭張吉如何逼迫魏員外,魏員外替張吉買了多少地,如何要把良田記成劣田逃稅,這二年趁著災荒又怎麼漲的米價,種種不法之事都說了出來,大有要將魏家整個兒坑死的意思。
更有許多事說是魏大郎所為。
魏大郎後悔不迭,忙著往回找補,卻哪裡解釋得過來。
沈瑞等的也就是魏陳氏這實話。
驚堂木一拍,魏陳氏先前大鬧積善堂、所謂魏員外被逼橫死、狀告繼子不孝以及魏家隱田匿稅、哄抬物價數案並作一案,一併審理。
魏大郎還在掙扎,不認隱匿田畝,叩道:「啟稟府尊大人,草民父親亡故那日,家中走水,少了書房、帳房,這個這個……有些契書、帳冊也一併……一併毀了去……」
他想咬著後槽牙槓上一回,反正自家契被燒了,當初簽契按手印的老爹死了,大可以誣府衙文書造假坑害他家。
沈瑞淡淡道:「無妨,便是你信不過縣衙都登記的地契,當日封存的魏記糧鋪帳冊還好端端都在。可以請中人一道來府衙查驗。」
有魏記糧鋪的帳冊在,魏家都無法解釋清糧鋪在無外購糧米的情況下,售出的糧食與自家所產糧食差額巨大的問題。
至於無契田畝,你若執意說那不是你的,也沒有收糧帳冊證明你家收了租,那就說明那是無主之地,理當收歸府縣;若你說是你家的,沒有契,卻收了租,還沒有繳稅記錄,那就以匿稅論,你家田產半數充公。
魏大郎額角見汗,他遠不如其父,既沒那般手段,更沒那般底氣,三兩句就沒了還口餘地。
只得澀道:「家父還在停靈未發喪,懇請大人許草民發送了父親,再詳細找找契書帳冊,再向大人回話。」竟還妄圖用那拖字訣。
沈瑞氣樂了,毫不客氣道:「你家若還有證據能證明糧米來源,魏春來早就拿出來了。那你來告訴本官,你所謂再找契書帳冊,是什麼樣的契書帳冊?」
魏大郎張口結舌,再說不出什麼來,只剩下盤算著認哪樁罪能多保存家產了。
便只好順著魏陳氏的話,將魏家匿田匿稅、哄抬物價的罪過同樣推到張吉身上,口口聲聲被張吉逼迫。
但就算有人教唆,犯下罪行的到底還是魏家,如何逃得過處罰。
尤其外頭聽審百姓紛紛喝罵魏家無良,群情洶洶。
那邊文吏奮筆疾書,除開將魏陳氏所說記錄在案,百姓的反應也都一一寫得明白。
沈瑞瞥了文吏一眼,心下呼了口氣,遞摺子時可以附一份卷宗了。
雖然張吉倒了,但他勒索魏家、讓魏家隱田匿稅供他揮霍的事兒送到楊廷和那邊去,楊廷和自能讓一力舉薦張吉的焦芳吃掛落。
而張吉自己收入囊中的、孝敬焦芳的遠遠多於孝敬劉瑾的,這起子事卻落在「劉瑾索賄」上,壞名聲都叫劉瑾背了,劉瑾會甘心認下這鍋?
劉瑾想不到,正在力求上位的張彩也能替他想到。
且看岳父大人怎麼利用這件事了。沈瑞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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