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远别之恨(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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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一载(752年)的冬天,李白回到了汴梁的家中,对宗氏夫人讲起了此次幽州之行所见到的安禄山欲反的真相。但他的确是“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忧心忡忡而又不能明说,在心中又憋得难受。想及朝中自天宝后,李林甫与杨国忠既相互勾结,又相互争权,将玄宗供之高阁,好由他们窃弄国权。天子危矣,社稷危矣,叫李白怎能不忧患于心呢。明言之,不可;上奏之,更不可。怎么办呢?只好曲笔写之。于是他写下了一《远别离》,来曲折影射大唐面临危亡的境地,来警示当局者:
远别离,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
海水直下万里深,
谁人不言此离苦。
日惨惨兮云冥冥,
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
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
君失臣兮龙为鱼,
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
重瞳孤坟竟何是。
帝子泣兮绿云间,
随风波兮去无还。
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
苍梧山崩湘水绝,
竹上之泪乃可灭。
天宝年间后期,唐玄宗荒于朝政,李林甫、杨国忠等擅权,安禄山于外坐大,李白忧之,故借乐府旧题以喻讽时弊,意在明人君失权之戒。此篇是太白学骚体诗的名作,其词断而复续,乱而实整,看似逻辑混乱,语言错综迷离,实则主题明确,言无虚设。“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是一篇的主旨,“尧幽囚,舜野死”是一篇警策。诗中以皇、英二女寻虞舜于洞庭起兴,又以二女望苍梧而痛哭不已结束,均与人君失权丧身有关。此诗之所以写得迷离惝恍,大概与主旨不好明说有关,因此只好神龙藏身于云雾之中,偶见只爪,任人猜度了。
这《远别离》属乐府旧题,李白的乐府诗多借古乐府之名来抒写或指斥时事,这样可以留有余地。虽然历代学者对此诗主旨有不同的理解,但讽喻唐玄宗不要大权旁落、为权臣所制的意见是一致的。元人萧士赟说:“此诗大意谓无借人国柄,借人国柄则失其权,失其权则虽圣哲不能保其社稷、妻子,其祸有必至之势。诗之作,其在天宝之末乎?按唐史《高力士传》曰:天宝中,帝尝曰:‘朕春秋高,朝廷细务问宰相,蕃夷不龚付诸将,宁不暇耶?’又尝斋大同殿,力士侍,帝曰:‘海内无事,朕将吐纳导引,以天下事付林甫,若何?’……自是国权卒归于林甫、国忠,兵权卒归于禄山、舒翰。太白熟观时事,欲言则惧祸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诗,聊以致其爱君忧国之志。所谓皇、英之事,特借之以引喻耳。曰日,曰皇穹,比其君也。曰云,比其臣也。‘日惨惨兮云冥冥’,喻君昏于上,而权臣彰蔽其下也。‘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极小人之形容,而政乱之甚也。‘尧舜当之亦禅禹’而下,乃太白所欲言之事,权归臣下,祸必致此。诗意切直着明,流出胸臆,非识时忧世之士,存怀君忠国之心者,其孰能与于此哉!”萧氏此番议论,确实直指李白之意蕴。李白知道自己的爱君忠国之心直说无益,只好拐弯抹角地曲折表达了。他也要从此远离尘世是非之地,去江南山水间远遁世间,寻找另外的天地了。此之谓“远别离”之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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