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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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容棠的视角遥望,天下百姓、湖上渔夫、田里农民、村庄书匠……千千万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普通人,全都无辜,他们不该成为政治斗争上无所谓的棋子。
所以宿怀€€尝试从他的角度去理解。
而一旦转换了想法,他便想知道容棠选的这个目的地、这座宅子,是否真的有让他不远万里从京城奔赴而来的价值。
这千万百姓于他仍旧无关,只不过容棠想救,宿怀€€就一定会为了他去救。
他垂着眸,散漫地摩挲着腰牌,茶叶清香散落在厅堂,江善兴坐在下手圈椅内,神情从一开始的恭敬变得沉重。
他与李长甫一样,都是四品大员,年逾五十,走马上任过大半个国度,如今却向两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人恳切弯腰行礼。
“世子爷聪慧明察,今年汛期……恐会成灾!”江善兴沉声道,表情悲痛万分,脊背弯曲,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多岁。
容棠敛了眸,半晌没说话。
江善兴,五十三岁,陇西人士,元兴三年进士出身,自闽南县令做起,多次升迁调任,直至苏州知府。
庆正九年夏,江南雨水充沛,江善兴察觉不妥,多次巡视河口堤坝,写信上报巡抚,直言今年水位上涨、气温变冷,恐将出现水灾,请巡抚大人派人调查,组织当地村民整修堤坝,防止灾祸生。
江南巡抚吕俊贤收到他的信件,却当没看见,接连十封密信送过去,吕俊贤未回复一封。
江善兴无奈,写信打算快马加鞭送去京城,递给内阁大臣,却在刚出姑苏城外的时候被吕巡抚截获,写信怒骂他危言耸听、越级上报、其心可诛。
江善兴被困在了苏州城内,顶头上司不信他关于今年雨水的判断,上报的信件递不出去,没到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他简直进退维谷。身为庇佑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却只能日日赤脚巡视堤坝,尽量在不引起恐慌的前提下自掏腰包召集乡民巩固圩堤。
可他能做的仍旧杯水车薪,顶多不过救下一方百姓,洪水一旦聚集,泄洪仍然会引起灾患。
朝廷若不派水利大臣和军队南下,灾情一过,定当出现反贼,到时候又是更大的危机。
这简直是一个恶性循环,稍稍有脑子的官员都不会任自己管辖的土地上生这样大的灾难。可吕俊贤在江南被春水泡软了骨子、被甜酒酿昏了脑袋,一双鱼目似的眼睛单看得到桌上菜肴、箱内黄金、帐中细腰,看不见嗷嗷待哺的婴儿和垂垂老矣的翁媪。
容棠沉默许久,终于出了声,道:“敢问江大人这些天连连拜访,所为何事?”
连续三天,第一天是无意错开,第二天是想要收粮,今天若是江善兴晚来一步,他们早一步出门,怕是又碰不见面。
江善兴说:“下官斗胆,想请世子爷写信回报宁宣王爷,告知他江南隐患,请陛下派官员和军队火南下,以免延误灾情祸患无穷!”
容棠抿着唇,并未立刻答应。
他坐在椅子里,抬目看向下手冲他行礼的老者,并不吭声。
宿怀€€起身,替他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然后站在容棠身边,笑着垂眸问:“江大人心系百姓,我等感动不已,只是€€€€”
他话音微顿,眼神含着冰刀子:“万一你的判断有误呢?”
江善兴起身,连忙道:“判断今年将有水灾之后,我又接连拜访了附近几座村庄沿岸的农民,他们都跟我说今年水位不寻常,恐会有难。”
宿怀€€闻言眸子亮了亮,似生了几分欣赏。
有些地方官供着老学究,遇到点麻烦就上门拜访询问。但今年收成几何、雨水充不充沛、虫子数量有无增减……这样的问题本身就该去问世世代代与黄土贴近的农民。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生活经验绝对比那些学究多多了。
不过宿怀€€仍旧未应,而是道:“纵然你们都这样说,天灾仍是未知,世子爷若是唐突写信回京,宁宣王爷再禀告陛下,到时候水灾未曾降下,这欺君之罪该由谁承担?”
江善兴:“自由下官承担。”
宿怀€€点了下头,似乎同意了,江善兴眸子一亮,刚要说话,他却转口又问:“可这信件上留着宁宣王府的标记,写信的人是宁宣王世子,你不过一四品知府,如何能担下本该属于宁宣王府的罪责?”
“换言之,本该由你和江南巡抚承担的责任,为何要落到我家夫君头上?”宿怀€€声音清浅,唇角勾着笑意,俨然一副打算袖手旁观的样子,而容棠坐在他身边,从头到尾都未说一句话。
江善兴面色白,紧紧抿着嘴唇,身形似乎又一下佝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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