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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行简连马都没下,高踞马背,扫了一圈乌泱泱下跪的人群,直接吩咐虞松:“所有牵涉王凌一案的,先下到狱里,等候落!”
骏马原地转了一转,桓行简举目四看,马鞭一抖,指着底下其中一个问:“令狐愚葬于何处?”
底下这人兢惧,不敢抬,方才远远地看在前打头阵的不是桓睦,而是年轻武将,大约猜出了是桓行简。素闻他在京都行事冷酷,远甚太傅,此刻两股乱抖,答道:
“府君他……不,罪人令狐愚葬在了寿春北陵,距城门约十五里地。”
“传太傅的口谕,令狐愚携惑群小之言,勾连宗室,意欲□□,十恶不赦,开棺曝尸,在寿春城门外摆上几日。”桓行简口令一出,连虞松也大吃一惊,太傅在后头马车里已昏迷不堪。这样的独断专断,不知是太傅授意,还是卫将军自己拿捏的了。即便跟惯他父子,但此举,至阴至辣,连虞松也要动容了。
嘉柔在身后,听得脸上一白,须臾,听底下有人壮着胆子爬出来为令狐愚求情,涕泪俱下。桓行简分明是个不为所动的模样,睥睨马下,命人把他给拖了下去:
“凡敢为罪人求情者,就地正法!”
懒得同寿春城府衙的官吏纠缠,桓行简长驱直入,从城门底下率军进来,先遣侍从去寻最好的医官,一行人,暂住寿春城的官署里。
府里,一众奴仆见桓行简等个个身着铠甲,腰佩利剑,马靴踩得橐橐作响,杀气腾腾地涌进来,早吓得鸡飞狗跳,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了。石苞提溜出两个来,朝地上一掼,指使道:
“把后院收拾干净,多几个厢房,热汤、饭食尽快备齐了!”
几日风尘,嘉柔早偷偷闻过了自己身上味道,起先还计较,后来索性不管了。不过此刻,眼见着院中雕梁画栋,假山奇石,一株株月月红开得犹似春深,也打不起精神来。
草草洗漱,换了干净衣裳,嘉柔不见桓行简踪影,不知他在前堂忙些什么。这场景,总觉眼熟,嘉柔蓦地记起辽东旧事。可不是么,当初她在那府衙的后院好像就是此刻情形了。
只不过,她何其幸运,并非落难一方。
日落黄昏,桓行简往她这里来时,刚走到窗下,身后虞松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告诉他:
“王凌已被押行到项城一带,不肯走了,托人问太傅讨几颗订棺材的钉子。”
太傅刚咳出了血,用过药睡下,虞松自然不敢惊动他。此时,早从石苞那得知桓行简身边的少年郎,实是女眷,顾不得避讳跟到后院来要主意了。
桓行简脚尖一调,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唔”了一声,讥讽笑道:“看来,他不死心,把钉子立刻给他送去,多多益善,省的他棺材板订不牢。”
虞松匆匆应了,刚跑出几步,又被桓行简叫住,“他要是识时务,就不该想着回洛阳,趁早自裁,免得受廷尉之苦。你让人看好了,若是他聪明肯自我了断,尸立刻送回寿春,挂在城头,太傅这是全他甥舅之情。”
那双隽秀的眼,噙三分笑意,再加上甲胄除去一身燕服,看得虞松也是一恍,心道,日后诸事看来不必再请示太傅了,忙点点头,领命去了。
这番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在嘉柔耳中,她人在窗下坐着,听得心中紧。不知该庆幸,还是什么,父亲离开寿春城是明智之举。
一打帘子进来,桓行简看到的便是双眉紧锁的嘉柔,一笑置之,自斟自饮:“怎么,还因为辽东的事积怨在心?”
嘉柔将手中帕子一展,终于忍不住开口:“卫将军,令狐愚早已身死,还有太尉,我在辽东听父亲和毋叔叔说起当世良将,提到了他,人既已伏诛,何必还要再去羞辱他们的尸呢?”
偏过头,轻轻一吐茶梗,桓行简不大能喝得惯寿春城里的雨前茶,他皱眉笑:“不仅仅为此吧,你父亲上回给你的书函里说,王凌待他礼遇有加,你早先入为主也觉得他人不错了,是不是?”
嘉柔摇头:“是,也许有的吧。不过我不信他谋逆,来时,我仔细看了寿春城外,农人秩序井然,说明寿春城的百姓安居乐业很太平。太尉已近八十,若真想造反遥控朝廷,何必去立几十岁的楚王?楚王又素有英勇之名,他若立,再从宗室里拥立个年幼懵懂者岂不是更好操控……”
“啪”地一声,桓行简将茶碗重重一放,眸中转动寒光:“好柔儿,看来这两天你苦思冥想了不少事,你我今日,是注定话不投机半句多了。你现在,只该庆幸你父亲没跟王凌勾连,继续逍遥他的江山湖海,其余的事,不是你要操心的了。”
相识以来,他头一次对她如此严厉,嘉柔被他强捏着下颌抬起了脸,桓行简凝视有时,语气依旧:“我是要一朵解语花,不是请先生听教训的。”
“我没有要教训你,只是想告诉你,人不该把事情做的太绝。否则,日后便是你的后人说不定也要嫌你杀戮太过。”
她眼中荡起一层柔柔的眼波,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可没有,桓行简终于笑了一声:“骨勇之人,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忠告?”
嘉柔双手朝他胸前一抵,手底异样,他那里缠着绷带还没有拆卸。她顿时了悟,怪不得他自暴雨那日不再来消磨自己,原来他受伤了。
窗底下,陡然响起石苞的声音:“郎君?太傅醒了,有事情嘱咐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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