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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又有人拜访。是李丰和许允,夏侯至抬起疲惫的脸,并未拒绝,两人进来看到他,皆是副踟蹰不忍的神色。李丰没开口,说话的是许允:
“太初,清商的事我二人早有所闻了,怕你伤怀,一直不便前来叨扰。今天来,就是看看你,听说廷尉破了案。”
许允是硬被李丰找来的,李丰闭口不谈假诏的事,只谈夏侯至。许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根风中芦苇,一有点动静,自己那些情绪就不知道哪冒出来了,他很同情太初,但又觉得自己不该掺和进来。
早知道,像陈泰那样请求外放就好了。可惜,他也是四两扛不动刀的,没那个本事指挥千军万马,只能留在这洛阳城里做个看花人了。
“多谢。”夏侯至沉默了一会儿,再无他话,许允颇为尴尬地坐在此间觉得冷场,看看李丰,李丰便带着犹豫的语气开腔了:
“太初,其实坊间还有流言,说清商的死确有蹊跷,有人看见,她的骨殖泛黑,这是生前中毒……”
“中书令!”夏侯至喝住了他,顿时,李丰的话犹筝弦崩裂,戛然而止,这并非李丰一人所闻,洛阳城里也早传开。
这个传言,中书令李丰第一次听到时又惊愕又欣慰,既然如此,省去他的操劳。
夏侯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划过,要等片刻,才能见血珠子渗出。鼻端是父亲病重时经久不散的药气,其间,坐着沉静的少女在为病者慢慢打扇,唯恐在躁烈的鸣蝉时令里,有蚊蝇来扰枯槁将死之人。
“是在下唐突了,”李丰十分尴尬,抱拳作揖,心道或许眼下并非好时机,夏侯至俨然心绪不佳,这样的情况下是难能谈事的,便接着道,“市井之言,未必就不能信,我等不打扰了。”
说完,扯起一旁还在愣怔的许允,两人就此告辞。出了府,许允很是不高兴地质问李丰:“说好的,只来探望太初,我说中书令这一张嘴,药下得太猛了吧?何必这个时候戳他伤疤?你以为,这些市井流言,太常府里就听不到?”
是啊,再高的院墙也挡不住流言蜚语,李丰斜睨他:“听侍中这口气,看来,是认了?你也觉得清商之死与大将军有关?药不猛,怎么能下得到太初心里?”
许允倒吸口冷气,瞪他:“慎言,当初夏侯清商丧葬太初是亲自到场的,我听闻刘融曾想借此难,是太初自己否认了的。如今,你让他怎么再认?”
既是流言,可真可假,许允咂摸着整件事一时只觉如坠深雾,颇有些为难的意思。他跟李丰这一路,你一言,我一语,许允忽恍然大悟般瞅着李丰:
“中书令,你是不是想拉着太初做什么?”说到这,他声音不觉紧,“莫要自取灭族之祸,我这是忠告。”
李丰哈哈一笑,摇头道:“侍中多虑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有热闹就看看,至于侍中所言,实在不敢。”
心思一转,有心唬一唬他,“侍中不是怕跟太初来往,大将军起疑吧?”
许允哼哼,虽吃了一吓,很快正色答道:“我问心无愧,既未行不义之事,谈何惧怕?”
太常府里,夏侯至独自坐良久,通体冰凉,东隅既逝,一步蹉跌步步蹉跌。他撑着起身,离开此间残茶冷座,老仆复又进来,一脸不知是喜是忧:
“大将军来了。”
前几日请他,回复模棱两可,只转告他待闲时过来。夏侯至的一颗心,陡然被攥到半空,清眸凛凛,果断走出房门。
桓行简是带阿媛一起来的,这个春天,阿媛又长了不少。此刻,来到熟悉的院落,阿媛指着芽的葡萄架,笑盈盈的:“父亲,家里的葡萄架也芽了。”
台阶上,出现了一抹眼熟的身影,阿媛赶紧跑过去,欢呼不已:“舅舅!舅舅!”
夏侯至本紧绷的脸,顿时松弛,温柔把阿媛一揽,低头抚她脸:“阿媛来了。”说着,抬头看一身燕服的桓行简,寻常神色,夏侯至忽然觉得嗓子干涩,搭在阿媛肩头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阿媛,我跟你父亲有事情要谈。”
阿媛格外懂事,立刻明白,跟上前来牵她的婢子走了。临到月门那,阿媛回头看了看舅舅,舅舅依然风姿夺人,望之可亲。
“不必去了。”夏侯至语气上来就很尖刻,“桓行简,我以为你我之间最多至交陌路。”他忽然就恨透了自己,怎么会信眼前人,他明明是虎狼,论演戏,难道不是他桓家家传?
“我错过了机会,不会怨天尤人,我认,但你我不必再相见。”夏侯至话说得分外决绝,始作俑者却安然若素,桓行简点点头,不知算不算一种默认。
“也好,我没什么可说的。”他两手空空,并未打算再去北邙。夏侯至愈厌恶他那神情,血往上涌,许久不曾示人的凌厉傲气一泄而下,“我耻于曾同你交游,只恨不能亲手杀你。”
一下撕破了脸,桓行简似乎也不觉意外,唇角冷笑聚起:“不错,你错过一次,便错过所有。我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的,各自由命,我姓桓,就这么简单。”
夏侯至已然齿冷至极:“你果然阴毒,”他目中不由凝泪,心中想到一人更是血气翻涌,声音陡得扬高,“柔儿性情单纯,你但凡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害她!”
月门那,贴墙而立的阿媛一脸惨白,手紧紧捂住了嘴巴。她避开下人,躲在这里偷听,断断续续,隐隐约约,本焦急两人到底在说什么。最后这句,宛如一个霹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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