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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曼走近幾步,一邊打量她氣色,一邊回禮:「咱家是奉旨來的,聽聞縣君貴體不適,現下瞧著像也不至說得那般嚴重。」
淳安縣君又是一怔,像被瞧破了隱秘似的,隔著面紗也能看出臉上的侷促。
「秦公公這話何意?」
明明自己心裡清楚,還在這裡明知故問。
蕭曼也起了好奇之心,不知她究竟為什麽要存心假裝,索性也不答這話,緩步走到書案旁:「縣君且請安坐,待我把一把脈。」
淳安縣君回望著她,只覺那雙眼盈著微笑,澄澈無瀾,沒有冷意,也沒有絲毫的偽善,與那些尋常的內侍全然不同。
她眸光也沉定下來,沖她微微頷,退身坐回椅中,稍稍撩起袖子,露出皓玉般的手腕伸到她面前。
這下倒是蕭曼微覺詫異了,有些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坦然不懼,眼中連一點遲疑和顧忌都沒有。
她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索性便著實探一探,也不取什麽掌套,空著手將食指和中指搭在她腕上,很快就覺出她關脈洪盛,尺脈卻微顯滯澀,寸脈更有些細顫之感。
這麽粗粗一探,情況便已大致瞭然了。
蕭曼正想讓她再換右手瞧瞧,就聽淳安縣君在對面淡聲道:「醫者父母心,秦公公可願救我一命麽?」
第78章心有千結
這話模稜兩可,像在試探,又似乎帶著些直敞胸襟的味道。
蕭曼瞧出她眼中的期許,也聽得出那個「救」字的深意,但這事畢竟關乎國體朝儀,內中還不知有多少明爭暗鬥,只能聽憑吩咐行事,哪裡輪得到她來自做主張?
但轉念想想,又覺這淳安縣君必然是藏著什麽難以明言的心事,總要問個清楚了,過後才好回話。
略一思忖,便收了手,回望她道:「縣君過慮了,從脈象上看不過是月信失調,加之心經伏熱,七情氣結,上郁於肌膚,生了暗瘡而已,其間多半又吃了辛辣甜膩的東西,所以便更見重了些。我寫張方子,縣君每日服用,只須飲食清淡,等過了這幾天,去了熱毒,自然就好了,哪裡就說到救命不救命的?」
淳安縣君面色一滯,目光微垂,低聲輕喃似的應著:「是麽,原來是這樣……」
蕭曼瞧出她眼中的失落,故意又道:「既然不是惡疾,便誤不了大婚的吉期,縣君也不必心煩……莫非縣君還有哪裡不適?」
「沒有,是我自己弄錯了,卻勞煩秦公公專程趕來相探,實在慚愧得緊。」淳安縣君歉然笑了笑,臉上只剩淡淡的沉鬱,沒有再看她,「現下既是已經知道了,便請如實回復廠督大人好了。」
她語聲中有股濃得化不開的苦澀,卻決絕地下了逐客令。
蕭曼望著這個身不由己的姑娘,忽然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並沒有起身,也輕嘆了一聲:「體火易祛,心火難消,縣君若還是像之前那樣存心與自己為難,只怕便真要傷了身子了。」
淳安縣君聞言又是一笑:「秦公公既然不願相幫,還說這些做什麽?」
「我這正是此意,縣君出身顯貴,又是知書識禮的人,自然知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難道以為只有曲意順隨才叫出手相幫麽?」
這話說得推心置腹,沒什麽虛辭。
淳安縣君聞言果然身子一顫,重又抬起頭來審視她。
蕭曼目光毫不游移,身子稍稍前傾,壓低聲音道:「這世上除了名節外,女人最重的便是臉面。縣君這麽做不光於事無補,還傷了身子,時間長了,只怕容貌便真的毀了。」
淳安縣君眼中露出驚色,不由自主地抬手撫上面頰:「那……秦公公怎麽說?」
見她語聲和緩下來,蕭曼也不再嚇唬她,寬慰道:「現下還不至如此,只要縣君依著方子調理,很快便能復原。可說到心結上,藥石便無能為力了,還需縣君自解才行。」
她想了想,索性把話挑得再直白些,於是續道:「斗膽說句不知輕重的話吧,女子前半生在家隨著父母,後半生便要交託在夫君身上,天家百姓都是一個道理。一旦所託非人,那便終生遺恨。縣君如今即將大婚,心中忐忑也是人之常情,若是信得過的話,縣君盡可以直言,就算將這氣悶排遣出來也是好的。」
一番肺腑之言堪堪說完,淳安縣君卻沒應聲,只是訥然不語,也不知是躊躇,還是覺得難以啟齒,過了半晌,忽然幽幽問:「不知秦公公可有興聽琴麽?」
她這一問倒讓蕭曼微怔了下,但見她眼中又現出期待之色,心頭便瞭然了,當下含笑點頭:「縣君雅奏,我定當洗耳恭聽。」
淳安縣君微微頷,果真起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捧了一張琴過來,小心翼翼地打橫擱下。
蕭曼不通音律,更不懂鑑賞樂器,但見那琴樣子古舊,一挨近便聞到一股淡雅的郁香,顯然是上等木材所制,不由多看了兩眼。
淳安縣君盈盈坐好,虛抬著纖指,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就聽錚聲幽幽,澄淨空靈,雖未成調,卻已撩得人魂為之顫。
她默著眼,似是寧心靜神,又輕按了幾下,便開始懸腕撥弄。
琴聲悠然而起,起初像百鳥唱鳴,恬淡清絕,忽而巍峨如山,驀然高峙,再又洋若江海,流轉不息,其間沒有絲毫滯澀,令人驚為天籟。
蕭曼不自禁地沉浸其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雙眸輕闔,渾若無我,心中卻似波瀾洶湧,激盪不止,盡數化在指尖勾挑牽拂出的弦音,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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