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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叫支援。”
“可是他逃跑了。”
“那我们最好去看一下。”高个儿说道。接着他二人缓慢而迟疑地掏出枪来,往水边走去。
漆黑的冬夜里可以听到一只狗在吠叫,是只脾气暴躁的小狗。风从海上猛吹而来,雪花到处翻飞,地面滑溜,较矮的那个警察险些跌倒,两只手臂胡乱挥动起来像个小丑。运气好一点的话,他们也许能避免撞上那个持枪的人。布隆维斯特可以感觉到那个人毫无困难便能除掉他们两人。从他快速而利落地转身举枪看得出来,他受过专门训练,布隆维斯特琢磨着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毫无自卫的东西。不过他还是站起来,掸掉大衣上的雪,再度望向斜坡。警察正慢慢沿着水边走向隔壁屋子,持枪的黑衣人已不见踪迹。布隆维斯特也跟着往下走,来到屋子正面后发现有一扇窗破了。
房子开了一个大洞,他琢磨着是否应该把警察叫来。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便听到一个低低的、奇怪的呻吟声,于是他踩过碎玻璃走进一条走廊,那细致的橡木地板发出微光,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他慢慢顺着声音来处走向一扇门。
“鲍德,”他喊道,“是我,麦可·布隆维斯特。你没事吧?”
无人应声。但呻吟声变大了。他深吸一口气,步入房内,随即震惊地呆住了。事后他也说不出自己先注意到什么,或者最令他惊骇的是什么。不一定是地上的尸体,虽然那张脸上满是鲜血,表情空洞而僵硬。
有可能是鲍德旁边那张大床上的景象,只是很难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床上有个小孩,大约七八岁,五官清秀,一头凌乱的暗金发,穿着蓝色格纹睡衣,正用身体规律而使劲地撞着床头板。孩子的嚎哭声不像一般幼童的哭闹,比较像个极尽所能想伤害自己的人。布隆维斯特还没能想清楚,便急忙冲上前去,但孩子不停猛踢。
“好了,好了。”布隆维斯特说着张开双手要去抱他。
男孩却以惊人的力气扭转身体,最后——可能因为布隆维斯特不想抱他抱得太紧——他成功地挣脱了,冲出房门跑进走廊,赤脚踩在碎玻璃上,朝着破窗而去,布隆维斯特紧追在后高喊着:“不,不要。”
就在这时候孩子撞上那两名警察。他们站在雪中,一脸惊惶失措。
第十一章十一月二十一日
事后据说警方的程序有问题,未能及时采取行动管制该区交通。射杀鲍德教授的人想必是从容不迫地逃离现场,而现场的警员,即在局内被蔑称为“花花公子”的波隆与弗林警探,发出警报太慢,至少他们发出的警报不够急迫或具有威信。
重案组的鉴识人员与探员直到三点四十分才抵达,还有一名年轻女子与他们同时到达,她自称嘉布莉·格兰,看她那么激动应该是亲戚,后来才知道她是国安局长亲自派来的分析师。这对嘉布莉并无帮助,承蒙警界普遍的性别歧视,也可能是为了强调她被视为局外人的事实,他们将照顾孩子的工作交给了她。
“你看起来好像很会处理这种事。”艾瑞克·赛特伦说道。他是当晚侦查团队的负责人。他看着嘉布莉俯身检视孩子脚底的伤口,尽管她厉声反驳说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正视孩子的眼睛后便投降了。
奥格斯(他们是这么叫他的)吓得全身僵硬,有好长一段时间裹着羽绒被坐在顶楼的地板上,一只手在红色波斯地毯上机械式地左右移动。在其他方面都不怎么积极的波隆,竟然设法找来了一双袜子,还给孩子的脚贴上创可贴。他们也发现到他全身瘀青、嘴唇裂伤。根据记者布隆维斯特的说辞——他的出现为屋内制造了明显的紧张气氛——这孩子不停用身体撞床和楼下的墙壁,还赤脚跑过一楼的碎玻璃。
不知怎的,嘉布莉迟迟不愿去和布隆维斯特正式打照面。尽管她马上就意识到奥格斯是目击证人,却怎么也无法与他建立任何关系,无法安抚他。一般的拥抱与温柔言语显然都派不上用场,只有当嘉布莉坐在一旁,保持些许距离,做她自己的事,才是奥格斯最平静的时候。只有一次似乎引起他的注意,就是当她和柯拉芙通电话,提到了门牌号码七十九。当时她并未多想,不久之后便联系上了情绪激动的汉娜·鲍德。
汉娜想马上让孩子回去,而且令嘉布莉惊讶的是汉娜建议她去找些拼图出来,尤其是瓦萨号战船[24]那幅,她说孩子的父亲应该是随手乱放在什么地方了。她没有说前夫非法带走孩子,但被问到卫斯曼为何跑到屋外讨要孩子,她也没回答。看起来他肯定不是因为担心孩子而来。
然而,孩子存在的事实倒也解开了嘉布莉稍早的一些疑团。如今她知道鲍德为什么对某些事支支吾吾,又为什么不想养看门狗。一大早,嘉布莉便安排一位心理医师和另一位医生将奥格斯带到瓦萨区交给他母亲,除非结果显示他需要更紧急的医疗照顾,随后她忽然兴起另一个念头。
她猛然想到这次杀鲍德的动机或许不是为了灭口。凶手也很可能是为了抢劫——不是金钱那么明显的东西,而是他的研究结果。嘉布莉不知道鲍德在人生这最后一年里研究了些什么,也许没有人知道,但不难想象:极可能是研发他的人工智能计划,这项计划在第一次遭窃时,便已经被视为一项大革新。
他在索利丰的同事穷极所能地想一窥究竟,有一回鲍德自己说漏了嘴,说他守护它就像母亲守护孩子一样,嘉布莉暗忖,这意思想必是说睡觉时会把它放在身边。于是她叫波隆照顾一下奥格斯,她则下楼到一楼的卧室去,里头的鉴识小组正在严寒的气温下忙碌着。
“有谁看见这里有计算机吗?”她问道。
鉴识人员全都摇头,嘉布莉于是再度拿出手机打给柯拉芙。
卫斯曼不久便被确定失踪了。他必定是趁乱离开了现场,这让赛特伦又是咒骂又是叫嚷,后来得知卫斯曼也没回家,他叫骂得更凶。
赛特伦考虑要发出通缉令,年轻同仁阿克瑟·安德松听了便问道:是否应该将卫斯曼视为危险人物?安德松可能把卫斯曼和他银幕上扮演的角色搞混了。不过也不能太苛责他,目前局势看起来是愈来愈混乱。
这起凶杀案明显不是家人间寻常的算账报仇,不是酒后争吵失手,不是一时冲动犯下的罪行。这是经过缜密计划、冷酷无情的攻击。让事情更复杂的是省警局局长杨亨利·罗傅也提出他的看法,认为这起命案势必会冲击瑞典产业的利益。赛特伦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桩国内重大政治事件的核心,即便他不是警界最聪明的人,也明白自己现在的作为将会造成重要且长远的影响。
赛特伦两天前刚过完四十一岁生日,生日派对的后遗症还没消退,而且他从未负责过这么重要的案件。之所以被派来,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全是因为当晚没有太多能人执勤,上司又决定不去吵醒国家凶案组成员或是斯德哥尔摩警局内任何经验较丰富的干员。
于是赛特伦就这样置身于这场混乱当中,愈来愈没自信,不久开始大声发号施令。一开始,他试图挨家挨户进行实际查访,但愿能尽快搜集到愈多证词愈好,虽然心里不抱太大希望。此时是深夜,天色漆黑,外头又风雪大作,附近住户八成什么也没看见,但世事难料。因此他亲自向布隆维斯特提问,天晓得他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瑞典最知名的记者之一出现在现场,对厘清案情并无太大帮助,有一度赛特伦还想象布隆维斯特正带着批判目光检视他,以便写一篇大揭秘。但很可能只是他的不安全感在作祟。其实布隆维斯特自己也大受震撼,整个问话过程,他始终客客气气并期盼能有所帮助。不过,他能提供的信息不多,据他所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单是这一点就很值得注意。
嫌犯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残暴而利落,布隆维斯特说以此推测那人若非现役就是退役军人,甚至可能是特种部队。他转身瞄准然后开枪的姿态似乎十分熟练。由于紧套的黑帽上绑着灯,布隆维斯特没能看清任何一点五官特征。
他说他离得太远,而且那人一转身他就立刻趴到地上,能保住一条小命应该感谢福星高照。他只能描述出那人的身材与服装,而且描述得极为详尽。根据这个记者的说辞,那人似乎已不年轻,应该有四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比一般人高,大约介于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五之间,细腰厚肩、体型魁梧,穿着靴子和黑色军款服装,背着一只软背包,右腿上好像绑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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